第二十章(2/2)
“哎呀,真的鲜呦,俩小哥还不信我。”嬢嬢看着他俩的背影,不甘心地自言自语。
“你都问他俩要不要女朋友了,人家哪还敢留下。”女儿撩开帘子走出来,将一簸箕新鲜的笋放在了店里的木桌子上,“你看不出来他俩亲亲热热的,牵着手呢。”
嬢嬢跟不上女儿新潮的思维,没懂。只走过去心疼地拿起一个笋。
“真是,前几年这时候,咱家的笋早被婚宴定完了。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小年轻都不结婚了。”
刚才她和宋时清说,自家的笋是做聘礼的并非是擡高自家菜的身价。而是涂山这一带的民俗。
旧社会医疗水平不发达,家家户户的媳妇都想在年节前后最冷的那几个月生孩子。
自然,结亲的日子就会集中选在三四五月。
那时候菜不多,办婚宴的时候有什么吃什么。多年下来,正在春夏之交发的新笋就成了婚宴上必不可少的食材。
久而久之,甚至被加到了聘礼里。
只是穷人家自己上山挖,富贵家挑着好的买。
女儿手下麻利地用刀在笋衣上割出口子,剥开笋皮,“也不完全没有啊,昨晚我在山上的时候,一个婆婆就买了咱家两筐笋呢,足足买了两百多斤。这些是剩下来的。”
早点店的嬢嬢动作一顿:“真的?”
女儿嗔她,“我还能骗你啊。估计看见咱们家竹林品种好,特意找上来。价钱一点没还,大方呢。”
嬢嬢一下乐了。
“那你给别人送到家了没有?两百多斤,至少要摆四五十桌的酒,肯定还缺别的菜。”
要是能牵上这条线,她家养的猪啊牛啊的,能卖出去好几头。
“没呢。”女儿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帮她送回去,但她带了两个闷不吭声的伙计,力气可大,两下扛上肩就背下山去了,我跑都没赶上他们。”
“啊。”嬢嬢可惜。
女儿又拿起了另一棵笋,一边剥一边跟妈妈闲聊,“不过,我听那婆婆说话有点怪。”
她擡起头回忆了一下,怎么也学不好昨晚那人柔婉又尖细的腔调,索性算了,只捡话跟妈妈说。
“我问她怎么要这么多,吃不完闷坏了怎么办。她说——
【这次办得多哩。主家上一次办宴,场面小,只请了自家人。结果太太被人带走了,都没人给他送回来。这次可要办场大的。】”
“我听她那意思,不像是给儿子操持婚礼,像是谁家的保姆。”
……
早点店的嬢嬢古怪地看了一眼女儿。
她是土生土长的涂山县人,一听就明白了女儿话中的“主家”是什么意思。
这是和人签了卖身契的奴仆称呼自己大主子的说法。
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哪个人还会这么贬低自己?
·
蒙村。
天越来越阴了。
宋翔回到家,火急火燎地开门进去,提上草纸火盆之类的东西放上车,就朝定好的灵堂位置驶去。
他以为儿子在家,就没锁门。但事实上,宋时清的表哥在两个小时前就被工人叫去了灵堂选址的地方。
一时间,宋家院门打开,在风中摇摇晃晃。
吕老三就在这个时候,从小路上晃到了宋家门口。
这几天办丧事,有些不怕日晒雨淋的东西,全被宋翔放在了院子里。一时看去,他家堆得满满当当的。此时还没有锁门——
看起来就很适合贼进去摸一圈。
吕老三是个惯偷了。
高中时就因为这毛病被退学,后来去北边打工更是被人丢进看守所好几次,不得已才回了家。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改掉手上的痒。
他滴溜溜地看了眼宋家的院子,脚下一步两步的,蹭了进来。
“……真没人。”他自言自语,一边四下打量,一边走过院子里的那些丧葬品。
“大老板怎么不给自个妈买点金银器下葬啊,这都是些什么破烂。”
吕老三呸了一声,捡起一个铜盆,在地上敲了两下,拿在了手里。
站起来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角落里的两个筐子。
他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去。
那真的是两个非常大的竹编筐。
两百多斤的新笋,将其填的满满当当。上面还另外放了三样东西。
吕老三第一手就拿起了放在左边筐子上的鹿皮。
鞣制得极好的鹿皮入手是扎扎实实的柔软,他当年就是在北边皮草厂干活的,打眼就知道这皮的好处。
毛色鲜亮,手感顺滑,白色斑点清晰,皮层厚且柔软。
至少是三四年的好雄鹿才能出这样的皮。
就算不加工,成本价也得大千上万。
吕老三咂了一下嘴,眼底闪过贪婪的光,当即就把鹿皮收进了自己的皮夹克里。
本来只是想着进来看看,却没想到能找到这么好的东西。
一下子赚了大几千,吕老三只想快点离开,因此只是草草看了眼另外一个筐子上的云锦和木盒,心想宋家还挺讲究。
灵堂用的布还特意去买带绣花的。
他耸着肩,护着怀里的鹿皮,快步走出院门。
在那里,一只被捆了脚的大鸟艰难地用翅膀扑腾着朝前挣扎。
如果吕老三懂点鸟类的品种,他就能认出这只鸟是大雁。
明媒正娶,三书六礼。
那东西在梦中问过了宋时清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占卜说是大吉,已然走过了“纳吉”的流程。
今天,就是它选定来宋家送聘礼的日子。
毁了那东西的纳征礼,可不一定有命活下来。
“滚滚滚。”吕老三踢开大雁,朝外头看了看,确认没人以后,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雨,快要下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