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契(2/2)
这句话飘出来时,那少年突然塌下去的肩膀,像被还没装上骨架的风筝。但下一刻他又挺直了背,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献上去。
等待到的是从屏风里传来瓷盏碎开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僵住了,随即都忙碌起来,莫月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是那女人身体出了问题。
那少年还跪在原地,盯着青砖上蜿蜒的茶渍发呆,茶渍漫到膝前时,突然伸手蘸了一下,在砖上画了道谁也没看清的线,又迅速用袖子抹去。
“小公子该去习《望长歌》了。”那个嬷嬷说着。
少年起身时,一片碎瓷偏扎进他缎靴的云纹里,他走得很快,杏黄色的背影转过时,莫月分明看见他擡手抹了把脸。
莫月的意识走不出这里,只好转到屏风里,那卷轴注疏上密密麻麻的红圈,这样的文章,不应该是特别好的吗?
落款处的名字是——陆行?
再看那个夫人倚在缠枝牡丹锦缎迎枕上,正在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的祥云瓷杯上溅着几点暗红,脸上掺杂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能看见她手腕伶仃的骨节,皮肤下青紫色的血脉清晰可见,整个人气色差得可怕。
一个华贵美丽又病弱的的贵妇人。
她的咳嗽声像是传染给了莫月一样,只那一瞬间,莫月只感觉心口不畅,也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嘴巴里的味道好苦。
那夫人咳嗽得越是厉害,莫月就越难受,整个胸腔被提起来,又重重摔下去,还没等呼吸两口,下一轮猛烈的咳嗽声又传过来。
急促的咳嗽几乎停不下来,咳到莫月干呕起来,肚子里的饼子早就消化了,现在哪有东西可以吐。
“月儿?月儿?”
嗯?是周瑾的声音?
嘴巴怎么越来越苦,咳嗽好像停止了一些,胸腔也没刚刚难受。
“月儿!?”
“咳咳咳!”莫月终于睁开眼睛,咳嗽起来。
看到周瑾就在眼前,赶紧遮住嘴巴,拿手在面前挥来挥去,想要把刚咳出来的空气挥开。
捂着嘴生气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都让她跟大灰一起去洞口守着,这么近的距离,等下再把病传染给她了怎么办!
话刚说出来,嘴里一阵苦味传来,苦得莫月全身扭动起来,就跟那两条小白蛇一模一样。
“呸呸!”莫月抿了抿嘴,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仔细看了看,是一团绿色的草团。
两条小白蛇从胸口领子钻出,惊得莫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看了看地上的草团,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莫月抹着额头,开始反思哪里不对,难道自己做梦饿得啃药草了?
周瑾拖着她的手,搭上她的手腕,开始诊脉。
询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莫月撑起身子摆弄了一下四肢,除了有些僵硬以外,没感觉什么不舒服。
便冲周瑾摇摇头:“现在什么时辰?”
话刚说出莫月拍了拍脑袋,这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她怎么会知道什么时辰。
周瑾看了看洞外的阳光,把她的手牵着,“约莫刚到未时。”
啊??她还以为就睡了几个钟,没想到快十二个小时,看了看周瑾眼底下的乌青,心疼地把人搂过来。
“傻的你,怎么不休息会儿,一直守着干什么?”
周瑾同她解释:“你睡着之后没多久,泽合就紧张起来,直往洞外跑去,我大概知道它们是去找药,小白也让我跟上去,等上午药都找齐回来,发现你正咳嗽不止。”
莫月听她说着,心里脑补出来,这个时候是不是她把草药嚼碎,嘴对嘴喂下去。
突然一阵冷颤,就算是心上人,把草药嚼碎喂服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要是糖的话还行,就像上次在祁州城,她吃过的半颗冰糖葫芦,就是比较甜啊。
周瑾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小姑娘脑子跳脱到十万八千里外,仍在继续说着:
“把那些采回来的药喂给你的时候,你自己闻着味道,吃进去不少,咳嗽声也没刚才激烈,我就知道,那些草药是这疫病的解药。”
噢,原来不是喂下去的啊,感觉有些白期待。
莫月问道:“那些药都记得是哪一些吗?”
周瑾点点头,表示记得。
摊开自己的手心,被割开的那一条口子已经结痂,捉了周瑾的手过来对比,对方的手因为洗药材泡了水的缘故,伤口泡得发白,白白的一条。
那位置有些痒,莫月拿左手挠了挠,结痂很快脱落,剩下里边泛着粉的疤痕。
周瑾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到她恢复的速度,明显有些茫然,来来回回地检查她的手心。
“你跟婆婆总觉得我在逞强,这事情要是交给别人来做,非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不可,现在事态紧急,草药也找到,你总该放心下来了吧。”
莫月其实并没有放心,毕竟关系着那么多流民,自己的体质不一样,这个地方的磁场还有问题,万一是有其他缘由,仔细问过好几遍系统,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才彻底放心下来。
“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去年你还是个小姑娘,家里连口吃食都没多的,瘦巴巴的一副可怜样,现在却快赶上我一样高,能独当一面了。”
小姑娘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先别管我有没有独当一面,你身体离我这么近,万一被传染上了怎么办?”
周瑾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指着采在散在一旁的草药说:“你的身体跟别人的不太相同,刚好也看看我这普通人的反应。”
莫月有些不解,她只是代谢比一般人快了些,也还算是个正常人吧。
“真是没苦硬吃!”
本来想说一下梦中的事情,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