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恨（2/2）
夜无冥双眸赤红，心底痛意翻涌，“昀瑾…是恨我的吧”
“恨到宁愿自己神魂俱灭，也不愿意在黄泉路上与我再次相见”
梅清寒揪住他的衣领，眨落一滴泪，“你不能死，你不该死！”
他双手掩面，神色近乎崩溃，“明明一个人死就可以为什么偏偏要牺牲两个人的性命！”
夜无冥紧紧握住他的手，“是我害你如此，这条命本就是你的，你该恨我”
梅清寒擡起眼，“夜无冥，我不恨你，无论是当初那个魔灵，还是后来的夜宸，我从未后悔”
之前夜无冥拿出沧海月之时，他钻了牛角尖，他害怕夜无冥是因为恩情才对他好，才喜欢他，他的痛苦与爱意竟都来自于一个人，这个认知让他几乎陷入疯魔。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他不得不怀疑这份爱，这份爱意由来掺杂着他看不透的秘密，他因这爱生了恐惧。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此生本打算做那无忧无怖之人，偏偏终是一时心软，令自己的心痛处难当。
“我只是恨…造化弄人，要让我体会这七情六欲之苦还不够，终是破不开你我注定同死的宿命”
夜无冥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他，抚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在不知道自己是魔灵的情况下接近他，自以为救他爱他，帮他出泥沼龙潭，却不成想他痛苦的缘由也是来自于他，梅清寒是仙不错，可他也是人，他会痛苦，会爱，会恨。
他从前不恨因为不爱，如今他强闯进了他的身边，将满腔爱意加注于他，与此同时，悲伤与怨恨也在滋生。
梅清寒心中有自己的善恶是非，所以面对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未曾作恶的魔灵，他没有下手。
他从不想杀自己，无论是从前的魔灵还是现在的自己，作为一个魔，未曾染满鲜血的手成了原罪，而梅清寒偏偏又不得不眼看着宿命的来临。
所以那日他拿出沧海月，他才会崩溃，爱意已经磅礴，恨意却无从搁置。
于是，他开始憎恨他自己。
******
楚鸿没有消息，夜无冥也一连几日都未出现，梅清寒斜倚在门边，看着窗外花雨。
那天歇斯底里的恸哭过后，他的心第一次这般平静。
他不知楚鸿何时出现，但他知道或许楚鸿出现之时，就是风云骤起之日，他再不会有这般平静的时光。
他不去想二人结局，他答应了他不会独自赴死。
夜无冥在漫天遍野的花和春风中走来，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迎着那炙热的目光，梅清寒眼中也泛出了笑意。
接过那双微凉的手，夜无冥眸中笑意更深。
穿过流水长廊，亭中一道人影站在树影横斜间。
梅清寒先是一愣，而后猛然擡头，颤声道，“你在幽冥地狱中换了什么？”
夜无冥目光缱绻，轻轻推他，“没什么，去吧”
梅清寒眼眶泛红，脚下如灌了铅一般。
夜无冥不催促他，等他驻足良久，终于迈开步子。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梅清寒垂下了眼。
凉亭中两人对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梅夫人看着他，而梅清寒却垂着眸，不知在思想什么，良久，梅夫人似乎压抑着哽咽，“你怨恨我吗？”
梅清寒垂着眼睛，没有开口。
良久，梅夫人轻声道，“你颈上的小锁很好看”
梅清寒擡手摸了下小锁，轻声嗯了一声。
“他对你很好”
梅清寒没接话，是很好，可是自己又能给他什么呢。
良久，他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梅夫人点点头，“很好”，末了像是怕他不信一般，她又说了一句，“这一世我过得很好”
梅清寒点点头，“那就好”
两个人对坐，梅清寒手边的衣襟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一刻时间过的飞快，叶落茶冷。
梅夫人留恋的将目光收回，垂眸站起身，“真的要走上那条路吗？”
梅清寒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命”
梅夫人哽了下，用帕子掩面，让自己不哽咽出声。
梅清寒擡眼看向远处的夜无冥，收回目光，“比想象中好了些，他陪我到最后的话，真是难得的幸运”
梅清寒看向她，淡淡笑了下，“你魂魄离体太久不好”
梅夫人再次红了眼眶，她站起身，缓了口气，轻声道，“那我就放心些了，我…走了”
梅夫人的步子不快，每一步都是离去，梅清寒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恐慌如山洪海啸，随着她的步子将他的防线击溃，他忽然站起身出声道，“你曾爱我吗？”
泪水滑落，他又问，“后来的你曾来看过我吗？”
声音有些颤抖，却仍问道，“你最终放弃我了吗？”
梅夫人背对着他，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缓了缓，转过身，“我从未停止地爱着你”
她泪水满面，哑声道，“知道真相后不见你是因为不敢，怕没资格面对你”，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的字句如同哀叹，轻轻散在风里。
放弃了吗……或许从她知道自己的大儿子还在外养病，而决定将无意中有了的二儿子生下的那一刻就算是了吧，“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禁不住躬下身子，泪水滂沱。
梅清寒闭了闭眼，笑了，“我曾怨过你，却不曾恨过”
梅夫人的身子颤了颤。她像是陷入了回忆，也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那样慈爱，是梅清寒千万次午夜梦回都不曾设想到的温柔，“生下你那刻我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你那样小，笑着看着我，我想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
梅清寒想拉住她的衣角，但是最终抓住的是一束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