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7 迷人的生物学(1/2)
第24章17迷人的生物学
十三年前,16岁的阿奎那·兰波第一次走出故乡密泉镇,孤身一人来到大蓝丘州求学。他是近十年来该大学在密泉镇所录取的第一个全奖生。
彼时的阿奎那具有属于“从保守小镇来到开放大城市求学的优等生”的一切标签,内向、严肃、拘谨、清高。他坐了四十二小时的铁皮火车硬座,灰头土脸、腰酸背痛,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从柴油内燃机列车上踉踉跄跄地跳下来,迎接他的除了大蓝丘州炎热干燥的季风引发的旷日持久的皮肤过敏,还有此地与他格格不入的“自由开放”的气息。
这是“大迁徙”后第七年,战争的阴影似乎已然完全褪去,自由放任的思想风潮开始在国内潜滋暗长,首当其冲的正是大城市高校的年轻学子们。比起枯燥无趣的学业,他们更热衷于性、酒精、刺青穿孔、爆露的衣装、叛逆的摇滚乐,沉溺于不限时提供酒水饮料的“艾抚晚会”,或是在凌晨抱着收音机带着同伴在高速路上飙车呐喊,以此反抗在大战后逐渐崩塌的旧式社会规范和传统道德。
而阿奎那,却出生在南部一个民风保守、家道殷实的教徒家庭,小镇少年生平最大逆不道的劣迹,只不过是翘掉周日的教堂礼拜而已。为决定是否支持阿奎那独自远赴他乡求学,家里各路亲戚统共开了六场讨论会,阿奎那使出浑身解数才赢得家族的许可。但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双亲仍旧为他提心吊胆坐立难安。父亲戴着眼镜皱着眉头逐字研读《蓝丘周报》上离经叛道的社论,在教堂门口和亲戚群情激愤地抨击现代年轻人日益堕落的道德水准,母亲每周二和阿奎那打一通电话,叮嘱他闭门塞耳专心读书,不要参加游行、凌晨集聚和任何提供酒水的舞会,时刻提防被人搞大肚子或者把别人的肚子搞大。
阿奎那铭记在心,不让父母有半点担忧,反复保证自己会绝对遵纪守法、力求上进、不耍流氓,在且仅在结婚的前提下才与对方单独外出。
以他的道德标准,确实看不起当下浮躁浅薄的社交氛围,但形格势禁,又不能全然自我封闭,做个老气横秋、无人问津的书虫学究。于是他一周参加一次团体聚会,在音乐震天的舞厅吧台前喝气泡水,无视身后魔光摇曳的酒池肉林;或是穿得严严实实去各种集会上“观光”,却又像预防感冒病毒一样谨防与同龄人沾着汗水和信息素的肌肤相接触;或是在同寝舍友带人留宿、把铁架床摇得吱嘎作响的时候默默戴上耳机,第二日早起出门晨跑,面不改色地迈过寝室满地裹有不明液体的纸团;或是终于决定搬出宿舍外出独立租房,从隔壁邻居飘着大麻味和可疑嚎叫声的门口目不斜视地经过。
他与同期搭话,微笑得体、点头赞同,并不费劲寻求认同或是大肆批判。谁都想不到他在暗里顾忌一开口就会被轻浮放荡的风气所腐蚀。他是如此地善于伪装和周旋,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认为阿奎那·兰波亲切、随和,只是稍微有些腼腆和严肃。
到研究生第二年,一大半出于同侪压力,他终于和一个同班同学尝试交往,白天在中央公园喂天鹅、晚上在高档餐厅谈论历史和哲学,肢体接触仅限于牵手、拥抱、贴面颊,万不得已才接吻。这场“君子之交”一直到两人因“政见不合”而几经争吵、和平分手。毕业走出象牙塔之后,他也经历过理想被磋磨、不免于愤世嫉俗的痛苦时光。但论起最堕落之举,也无非每天睡到早上十点、连续一周都没有去健身房、服用抗焦虑药物略略超过了推荐量,如此而已。
对于性,对于情爱,因为实践经验的全然匮乏,他的态度保守得近乎理想主义,竟然成为了他老练通达的处事风格之中尚未被世事打磨的、极其天真的部分。关于他理想中的伴侣,势必要有卓越的才智、高尚的情操、优雅的风度,兼具狮子的勇力和绵羊的柔情,武可英勇一举拔出石中之剑,文可随口引用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批判资本主义的腐朽性,从头到脚闪耀着真知灼见的光芒,让人心悦诚服。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对象,也不可以与其轻易茍和——在他的认知里,性应当是爱情与责任感的结晶,前者必须要经过天长地久、相熟相知的磨砺,而后者又必须建立在务实、理性和高道德水准的基础之上。某种程度上,他的贞操观和上个世纪修道院里的修女也差不了多少。因为千挑万剔、宁缺毋滥,他甚至开始做终身不婚的思想准备。
——那时距离他被一个陌路相逢的贫民窟混混海戈·夏克,以不同的方式强行夺走两次童贞,还剩下四年零八个月。
这次交流的效果很好。整整一周,阿奎那没有再和海戈说过一句话。
没有人比海戈更能与沉默相处。但是阿奎那,整日不发一言,面色青白,神情阴郁,幽灵鬼影似地在公寓里飘来荡去,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尚在人世。即使是海戈,终于也开始觉得,是不是多少有点义务对他有所关怀?
这日清晨,他把热气腾腾的芝士培根披萨切下一大片,放在阿奎那面前的餐盘上,又像喂猫一样端来一杯果汁——没有像以往那样转身就走,而是双手扶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第一次做这玩意儿的时候,差点烧掉了半个厨房。”他指的是披萨。
这好像是他们认识以来海戈第一次主动搭话。阿奎那从报纸后面擡起眼睛看他。海戈沉思着、在心中斟酌着语句:
“谁都有第一次。”
阿奎那的面容痉挛了一下,听海戈继续说:“这很正常。第一次就是这样,有些人甚至还坚持不了五分钟呢——”
阿奎那的表情好像被足足有一吨重的巨石猛地砸在了胸口。他摇晃了一下。他失语了。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倏地上涌的血色涨得他脸庞连带脖子都是一片通红,好像瞬间充血起立的鸡冠。
他径直冲出了餐厅,一路冲向了卧室,“砰!”的一声重重砸上了门。门后持续不断地传来他此起彼伏的咆哮声:“闭嘴!闭嘴!闭嘴!——”
“……”
海戈抱着手臂,无声地叹了口气,拉开凳子坐下开始吃早餐。
自己果然不擅长安慰人。不过看他的气色,似乎恢复了一点了。
阿奎那知耻后勇,从一贯无往不胜的舒适区——理论学习——入手,刻苦钻研生理卫生知识。他去书店买生理学教科书,上图书馆查阅医学论文,听性学专家讲座。晚上继续奋发图强挑灯夜读。为青春期沉迷教室图书馆而错过灯红酒绿寻欢作乐的自己好好补上一课。
海戈拖地的时候经过阿奎那,看到他在专心致志地看一本大部头。赭红色精装封面,厚得像是一堵承重墙。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文字,看一眼就叫人脑袋发晕,还配着许多离奇古怪的插图。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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