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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45 贝缇丽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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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灌了一口酒,感到一缕火线从咽喉烧到胃部,雪白的颧骨上泛起一层红潮:“材料里提到贝缇丽彩雇不起律师?正好,省得再做辩护人移交手续。如果您信任我,我愿意担任她的辩护律师。我们可以上诉,换一家机构重新申请鉴定,还有她待过五年的天主教福利院,都可以证明她在性防卫能力上的不足……”

他边想边说,兴致勃勃:“至于她日记中的陈述,可以按《联邦证据规则》第318(5)条关于‘心智缺陷者记录可靠性’的条款予以申请排除。斯卡莱德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兽行了,他总会留下马脚的,我会将瓦尔德的案子合并起诉,这次未必没有胜算——”

女法官但笑不语,只是默默看着这个斗志高昂的年轻人。阿奎那注意到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正流露着一丝凄凉不忍的神色。

他心下一凛,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材料,终于反应过来:“等会儿——您给我的不是正式卷宗?不,这根本就不是社区刚刚提交的案子……”

他那明快的嗓音渐渐变得生涩起来:“那么,这个案件其实已经终审宣判了?”

他冷冷地盯着她:“又是‘程序正义’那一套,是吗?”

“陪审团以9-3票数裁定性侵指控不成立。贝缇丽彩的生父放弃了上诉。据说他被给予了一笔满意的调解数额,便把女儿丢进了一家天主教会医院,再也没有看过她。”

老法官慢慢地说:“两年前的春末,也是判决生效后刚满一个月,贝缇丽彩因烫伤并发感染不治身亡。我是在场少数几个见证人之一。她是在圣歌之中合眼的,用了大量镇痛的吗啡,走的时候很安详。”

阿奎那感到一股难言的愤懑,被酒精紧紧包裹着拥堵在喉头。他闭紧双唇,一语不发。

老法官盯着杯底漾动着的斑驳的霞光,陷入了某种追忆当中:“很奇怪,经过这个案子的所有的人——陪审团,办案的警察,她的工友、邻居都说她是个异想天开的荡妇,甚至她亲人也最终放弃了她。而她自己——安详,懵懂,平和,按修女的说法,‘宽恕了一切’。整个世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为整件事耿耿于怀。甚至贝缇丽彩自己都未必会觉得自己有多悲哀。我一直在想这个案件。我一直期待,或许能有一个人告诉我,我这种感受并不是孤独的。”

她擡起眼来看着阿奎那:“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你。”

阿奎那多少有点僵硬地说:“好了,您确实如愿以偿了,现在那个觉得自己是傻瓜的人变成了我。”

他思忖着,又道:“您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吗?您如此执着于这个案件的真正原因?恐怕不仅仅因为那些堂而皇之的陈词、精妙艰深的论证。真正能引起一个见多识广的法律执业者震动的,从来不是所谓‘理性’,而是某一时、某一刻难以辨明的情感的支点。”

老法官微微一怔,对他敏锐的直觉颇为赞许地笑了笑:“你说得不错……我这一生,极尽所能地为妇女儿童弱势群体奔走呼吁。临近退休的晚年,却不得不屈服于种种压力,在法律容许的灰色地带向现有制度低头,眼睁睁看着斯卡莱德这种吞舟巨恶从法网之中脱身逃去。而贝缇丽彩这样的底层群体,不但要忍受无尽的侮辱和伤害,还受到卫道士种种高高在上的指责。证据无法还原‘真相’,法庭无法裁定斯卡莱德的罪行,但是我身处其中,我有属于自己的内心确信——”

她的指尖点了点盛着调制酒的杯沿:“就像甜味能骗过舌头,但是‘程序正义’无法麻痹我的良心。”

顿了一顿,她说:“上个月,我女儿刚刚生下一个小女孩。在医院第一次看到那个婴儿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她也有一双澄蓝色的眼睛,甚至在也有相同的红色胎记——和贝缇丽彩额角上的火烧烙印一模一样。医生告诉我那只是羽族婴儿出生常见的鹤吻痕而已。但是我不可自拔地想起那个少女……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老法官轻声叹息道:“很多人认为,我们是高高在上的裁断者,但是其实我自己知道,在我判决他们命运的一刻,他们也成为了我的命运。”

沉默像剧终的灰幕,轻轻笼罩了下来,两人俱是一时无言。

老法官站起来,对阿奎那握手致谢:

“感谢你愿意浪费时间,听一个已经退居二线的老人说这些并不让人愉快的事情。”

阿奎那紧随着站起身来:“您太客气了,我说过,这是我的荣幸。而且,我也有事要请您帮忙。”

老法官微微挑了挑眉,听阿奎那道:“今年初,联邦最高法院出台了未成年人前科犯罪清除制度。但是本州还在观望之中。您在司法部拥有不俗的影响力,我希望能在本州尽快启动这一程序,好让我一起案件的当事人也能成为这一制度的受益者。”

“这是小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阿奎那向她道谢,女法官眯眼笑道:“我挺好奇,你是对所有的当事人都这样全力以赴,还是说,这个当事人也正好撬动了属于你的情感支点?

阿奎那轻声说:“某种意义上,他是我的贝缇丽彩。”

他的目光越过老法官银白的发梢,落在办公室雪白墙面、松木玻璃镜框装裱着的箴言:

我是那个人,我受过苦,我曾经在场。

【作者有话说】

*贝缇丽彩(Beatrice)是一个具有宗教意味的女子名。原名出自意大利诗人但丁的《神曲》。她的原型是佛罗伦萨的一名少女,是但丁的初恋、缪斯女神,是救赎与爱的象征。

**原句“Iathean,Isuffered,Iwasthere.”出自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自我之歌》(SongofMy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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