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生的涡虫 02(2/2)
窦雄遂丢了双粗线手套给他,一起去阳台上给花换盆。劳作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些家常,窦雄拿铲刀指给危从安看不远处一块空地:“你看那儿,阳光多好。后勤的老张已经同意了,搭上一排铝合金架子。方便旧楼的住户晾晒衣物。”
干完活儿,窦雄又问:“什么时候走。”
危从安脱下手套,拍了拍身上的灰:“下周三的飞机。”
这一走,又不知道几时才回来了:“飞之前一起吃个饭?”
危从安正拿起喷壶浇水,听了窦雄的邀请,侧过脸来微微一笑:“好。我叫助理订位。”
时光飞逝,当年只到窦雄腰际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无论气势抑或言行,都已经是一个成熟而独立的个体。他长大了,身边应该站着一个女孩子,和他一起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个人问题——解决了吗?”
危从安不以为意地摇一下头。
“喜欢什么样的。”窦雄道,“现在的人啊,总说要找有感觉的。听起来简单其实难得很!倒不如说说看,不喜欢什么样的。”
当窦雄问他有无中意或者讨厌的姑娘时,危从安的心头隐隐约约地掠过了一道倩影。
他十分诧异自己竟然会在此时想到她。
“暂时没有时间考虑这个。”
窦雄无奈摇头:“窦飞也这么说。都是借口。你们两个是不是想找天仙做老婆?仙女可未必看得中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危从安笑着去拿扫帚:“我可以趁她洗澡时把她的衣服藏起来。那她就走不了了。”
窦雄接过扫帚:“你也不用把衣服藏起来。好好对人家,人家自然就会感觉得到。”
危从安站在阳台门口,看了一眼正弯腰扫地的窦雄。后者的头发虽还茂密,但白发已经占据了头顶的优势。
“如果她不领情?”
“那要看你的动机是否纯粹。”窦雄起身,扶着扫帚,“你对她好,是为了她能回报你呢,还是纯粹为了让她过得更好。如果是后者,根本不存在领不领情的问题。因为你对她好的这个过程,即是结果。”
危从安想了想,淡淡道:“我做不到。”
窦雄并不是个爱说教的人,有些话他只说一遍,听得入耳固然好,听不进去也没关系:“你们做投资的,都是付出一分希望得到十分。但感情和工作不一样,以后慢慢就明白了。有空去斯蒂尔坐下来喝杯咖啡。你的骷髅杯子我让小依每天都擦一遍。”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窦雄回店里去,危从安出发去医院接外婆回家;路上危峨来了个电话,确认明天的家宴地点:“你现在哪里。”
“我去医院接外婆回家。昨天送她入院体检。”
“老人家身体还好?替我问候一声。”
丛母虽然年纪大了,行动缓慢,耳目仍清明,看到乖孙来接,那欢喜从眼睛里直溢出来,挽着危从安胳膊四处对人炫耀。体检结果不错,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内,医生叮嘱了几项事项,领了几盒保健药品,两人便往回走。一路上外婆翻来覆去地问他同样的问题,无外乎是衣食住行,危从安都像第一次回答时那样耐心。
直到了楼底下,外婆还在叮嘱:“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知道。”
“没抽烟了吧。”
“早戒了。”
乘电梯回到家中,外婆又道:“马桶旁的扶手好像有点松动。”
“我已经上紧了。您去试试。”
“你妈书桌最
“好。”
原来抽屉内放了个旧饼干盒,东西装得溢出来,卡住了抽屉。危从安一手扶着抽屉,一手伸进去尝试先将饼干盒里的东西掏一部分出来——突然肩上伸过来一只手,塞了一块冰甜的水果在他嘴里,是荔枝。
外婆笑眯眯地问他:“好吃吗。”
“好吃。看来得先把上面的抽屉取下来。”
上面抽屉里倒是只有一些习作本和几张卡片,外婆道:“这是你妈当年开作文班时小孩子们的作业本。她还一直保存着呢。听说有个孩子现在成了大作家。”
外婆识的字不多,但记得这卡片上的名字都是外孙写的,便问他是什么字:“你念给我听,我就知道是谁。”
危从安便拿起卡片来一张张地读。外婆道:“是了,姓秦的小娃娃。长得不好看,眼睛小小的,鼻子塌塌的,但是写出来的东西有灵气。不像那个叫美娜的小姑娘,长得挺可爱,可惜是个牛皮灯笼,怎么教也教不会。你晚上在这儿吃饭吗?外婆给你做最爱吃的丝瓜面。”
“今天晚上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明天来陪您。”危从安突然道,“外婆——”
“什么?”
他本想问丝瓜面的做法有没有教过这些小女孩,但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想法很愚蠢:“没什么。”
“那明天晚上和你妈妈,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晚上要和爸吃饭。”
“哦?晓得了。”
外婆去厨房准备晚饭;危从安坐在地板上,翻开秦蓁蓁的习作本。确实写的很好,辞句优美,行文流畅,他看了两页便放下,又神使鬼差地拿起贺美娜的习作本。
第一页的字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开宗明义:“我一定好好学习写作文,贺美娜。”
他翻到第二页,《记有意义的一天》里写着:“上个星期六和堂哥一起出去玩。我们在书店里看书。堂哥不想看书。堂哥说有悄悄话和我说。堂哥说书店里有外星人。我问堂哥为什么会有外星人。堂哥说如果不是他救我。我就被外星人绑架了。谢谢堂哥。”
危从安为这拙劣文笔感到诧异的同时不免心想你是傻瓜吗?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在另一篇作文里她这样写:“我很喜欢唱歌。我唱歌很难听。我唱歌总会惹得大家生气。妈妈骑车带我去培优,我唱‘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爸爸生气了。奶奶做了红烧鸡翅,我唱‘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爷爷生气了。我现在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唱歌。”
时间差不多了。危从安看了看腕表,起身和外婆告别。外婆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事情,又把荔枝塞在他手里。
等危从安上了车,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本作文本,翻了两翻,闷笑一声,和水果一起放在副驾驶座上。
快开出家属区时,一台白色现代从对面缓缓开过来。因路边还停着一台车,危从安打方向盘,将特斯拉往马路牙子上一擡,让对方先行。
那台现代经过时降下了车窗。危从安也降下车窗,两边司机打了个照面。
丛静问儿子:“走了?”
危从安嗯一声:“走了。”
“小心开车。”
“知道。”
两人错车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