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生的涡虫 06(2/2)
病床上传来一把惊奇的声音:“呵。你的眼泪是黑色的呢。”
原来戚具宁还没走。
“外面落大雨,里面落小雨。”他咕哝了一句,是贺美娜没听过的温糯方言,很快又换成普通话,“别哭了,药都白上了。”
贺美娜可怜巴巴地擦着眼泪:“我不想瞎掉。我还有好多书没有看。”她可是要读博士的。
“她是吓唬我。真有那么严重的话,早给你办转院了。”他咳了几声,又问,“吃饭了吗。”
贺美娜摇头。
“接着。”
一小袋巧克力夹心饼干掉进她怀里。
贺美娜一边吃饼干,一边擡起头,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他脸上带着口罩,翘着二郎腿半躺在病床上。
“你是戚具宁?你是高一中美班的戚具宁?家里开玩具厂的戚具宁?”
“如假包换。”
“你……我叫贺美娜。”她指指自己的姓名牌,“我妈说你以前打过我。”
“谁?你说你是谁?谁说我打你?”
“我妈妈以前和你妈妈打过牌……我去你家里玩……”她啰啰嗦嗦地套着近乎,一边把一小包甜饼干都吃光了。
他哦了一声,翻身坐起:“是。我想起来了。你是收集美娜娃娃的那个女孩子。《玉女心经》还在吗。”
“还在。”她把刘海掀起来:“你看,伤疤还在这里。”
他下床走过来仔细观察儿时顽劣的痕迹。
“对不起。”他突然促狭地补了一句,“不过,你没听说过吗——喜欢你才欺负你。”
贺美娜一怔。这时,晚自修的第一遍铃响了,她紧张地起身准备冲回教室去。
“喂,等等!”
他把她拉住,从后面将校服外套往她头上一罩,又在下巴处抻抻两片衣襟,示意她一只手拉紧,只露出一张涂满药膏的脸。
他牵起她另外一只手。
“冲!”
发烧滚烫的手心牵着她冲进雨里,穿过操场,戚具宁把贺美娜一直送到教室门口。
“到了。快进去吧。一看你就是好学生。”
“谢谢。”
戚具宁抽回外套时发出一声脆响。他捋了捋湿透的头发,朝地上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一点都没淋湿的头顶。
“你不会瞎,也不会变丑。戚具宁说的。”
他一只手指拎起外套,潇洒地转身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笃定的语气,还是摩挲她头顶时的温柔,或者那一句“喜欢你才欺负你”,贺美娜突然就原谅了那个让她额头上永远带着伤疤的人。
她的怨恨转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这个雨天莫名萌芽。
她扶着墙往教室里走的时候,踢到了角落的什么东西。她蹲下去捡起来。
原来那一声脆响是外套上的姓名牌掉下来了。就是她现在手里的这个。
贺美娜一双眼中盈满笑意。
“所以,你才是我的辛德瑞拉。这就是你的水晶鞋。”
戚具宁拈着姓名牌,极力回忆:“这听起来像是我会干的事情。但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实际上那段时间我经常找人拿着我的校园卡和姓名牌去帮忙开病假条。危从安,成少为,好几个兄弟都帮我开过。说不定是他们也未可知。”
好学生贺美娜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种操作:“……每个戚具宁都长得不一样,校医没有发现吗。”
“她为什么要多事。”
“还有一件事情。”贺美娜道,“……你知道我是校花扑克牌的方块三吗。”
“你说过。”
“……为了能上榜,我给危从安买了一杯奶茶大满贯。但他说不能作弊,还说他那一票早就投给了你。截止之前我还是有三票。除了我要求钱力达投给我,她又帮我拉了张家奇一票——第三张票是谁?”
她通过贺浚祎找了个计算机系的大学生,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学校的破官网给黑了:“进到后台一看,原来是你。”
一看戚具宁玩味的表情贺美娜就知道自己又推测错误,仍不死心地问:“难道你只是随手一投?”
“你要知道那段时间我没什么心思读书。危从安成少为他们都知道我的学号和密码一致,很多联机操作都是他们帮我完成。”
见贺美娜惆怅,戚具宁安慰道:“谁做的很重要吗?我可以帮你打电话问问。”
贺美娜阻止他去拿手机;两人的脸靠的很近,她看得很清楚,戚具宁有很深的双眼皮。
几乎是立刻她就做出了决定。
“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它们统统算在了你头上。我才不管真正的辛德瑞拉在哪里吃灰。”
也许她心里也隐隐觉得不会是他,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向他正面求证,任由自己活在一个美丽的误会里。
戚具宁笑了起来。
“我很荣幸。”
过了一会儿,他好奇地问:“既然这么想赢,为什么不投自己一票。”
“因为我第一时间就投了你。是不是更荣幸——”
戚具宁突然俯身吻住了她。
他确实觉得很荣幸。并且希望这份荣幸能够延伸到方方面面,不要只是灵魂的相投。
他轻车熟路地吮吸着她柔软的双唇,但是在想要顺理成章地更进一步时,却只听见“唉”地一声,两人均叫起疼来。原来贺美娜的牙齿咬到了戚具宁的舌头。
一点痛意从舌尖往口腔里蔓延——他知道她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不过这种时候还是把牙齿收起来的好。
他勾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张小脸上的不知所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被咬的是我。你疼什么。”
又故意做出微愠的神色:“不欢迎?”
不待回答,他又重新吻了上去,这一次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耐心,就连在脑后揉搓的手指也极尽缠绵,喉间逸出的呻吟,唇瓣碾转的靡音,在快要喘不过气时恋恋不舍地松开,又缱绻地磨蹭着湿润泛红的鼻尖。
在于她,原来接吻是这样的。在于他,原来接吻是可以这样的。
耳鬓厮磨的动作让一室旖旎节节升温。一如他曾幻想的那样,睡裙被撩了起来,他的大手上下抚摸着她的大腿,滑腻的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的嘴唇沿着她的下巴,脖颈,肩线,锁骨向下坚定地侵略,汲取着芬芳的气息;他将她无处安放的手臂从胸前拿开;老实讲,他其实不太在意女孩子的胸脯。他迷恋纤细的腰肢,在双手掌控下疯狂地扭动;也喜欢笔直的长腿,尤其是缠在他的腰上,从脚尖到膝弯都绷紧的时候。
扭动未必是不要;绷紧未必是抗拒。他太知道什么时候该解开内衣,什么时候该分开双腿——这一次却迟疑起来。
而她接下来的拒绝响应了他的猜测。
“……等一下……停。停。”
意乱情迷之际,她将他从身上推开,调整好内衣,抚平裙裾,翻身坐起,一对手圈着双膝,一张脸上写满混乱与惶惑。
所以并不是他多心。一具躯体是僵硬还是柔软,一颗心是逢迎还是抗拒,他见识过太多。从刚才到现在,她想必一直在说服自己迎合——但微凉的鼻尖,麻木的齿颊,僵硬的双手,退缩的双腿,甚至在看到他脱去衣服露出精壮的肌肉,面上的表情是尬笑多于兴奋——这一切说的不是初体验,而是不愿意。
戚具宁亦翻身坐起,将脸埋在手中深深呼吸几次,然后用一种平稳的口吻问她:“你没有准备好,对不对。”
今天之前关于性的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中。她一头撞进这片混沌,就像多年前冲进雨里,目不能视,心不能想,跌跌撞撞,身不由己地跟着那只手走,今夜却终于听从自己的内心停下来。
“我……我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对不起。”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戚具宁温柔地劝慰:“不需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哪怕是恋人关系,女孩子也可以说不要;哪怕前面都同意,到了最后一刻,女孩子也可以说不要。不要小看这种权利。每个男人都应当尊重这种权利。”
这是贺美娜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也低声说出了她唯一确定却又令她困惑的想法:“我一直认为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
“这没什么。当你觉得这仅仅是一种令彼此愉悦的行为,而不是为爱情献祭的时候我们再来做。”戚具宁温柔地摸摸她的背,“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我可以等。”
道过晚安,他出去了;过了一个小时又进来,这次是站在门口,等她允许。
“我也很想试试看——我戚具宁能不能和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不做。”
贺美娜打开床头灯,往旁边挪挪,把床空出来一半。戚具宁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巨大的冲击力令贺美娜差点被抛到空中——这种孩子气的动作,引得两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戚具宁关上灯。
“睡觉。”
“你看过一千零一夜吗。国王的新娘为了活下来,每个晚上给国王讲一个故事。”
“所以呢?你要给我讲睡前故事以保留处子之身?”
“唔……那我从第一届诺贝尔奖开始给你讲起吧。”
“喂,你这样敷衍了事可是会被砍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