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乌鸫的逑偶 09(1/2)
第93章乌鸫的逑偶09
危超凡去UCLA求学,送行人员除了危峨和夏珊,还有夏珊的父母以及夏家的四个亲戚,鞍前马后,各有分工,确保危家三口能够和在格陵一样舒适自在。当然,加州之旅所有花销都由危氏夫妇承担。
危峨上次来美还是参加一个玩具展销会,来去匆匆,玩不尽兴。这次提前过去就是想要好好玩一玩。夏珊在当地找了地陪,定制了一套洛杉矶深度十日游。连玩七日,他对这座“天使之城”的气候和风景赞不绝口:“温湿度很适宜,景色也不错。”
就一点不好,去哪里都得开车。破破烂烂的高速路,要么和格陵一样堵得稀烂,不堵车的时候么,车又开得太快,感觉个个赶着去投胎。仿佛是为了证实他所言非虚,去格瑞菲斯天文台的路上还叫危峨亲眼见到一次三车连环相撞事故,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全部出动,如此惨烈,令这位老父亲心惊胆战,回过神来就对小儿子道:“危超凡,你不要买车了。”
夏珊立刻表示赞同:“反正你住学校公寓,校内各种设施齐全,完全可以满足日常生活。”
危峨道:“万一要出门也不允许上这种高速路!破破烂烂,和国内完全不能比。”
见父亲和大哥一样,这么轻易就收回了给自己买车的承诺,危超凡很是懊恼:“爸,你答应过我的。况且这都是小概率事件。”
“小概率事件?万一落到你身上,叫我和你妈怎么办。”
“我在格陵开车也没有这些问题啊。”
“格陵市区的车开得有这里快吗?这里的公路建设有格陵的一半也行啊!总之你想要车,先乖乖地待上两年,沉下心来再说。”
夏珊乐见其成,赶紧补充:“对,买不买车,要看你这两年成绩如何。”
自小被约束得狠了的孩子就是这样,总得有一个发泄口。而危超凡的发泄口就是一脚油门踩到底,那种无拘无束,风驰电掣的感觉。他考到驾照后在格陵市内转过几圈,最远偷偷走高速去过姬水,自认为车技不俗,来到洛杉矶后更是盼望着父亲能给他买一台,哪怕最普通的二手小跑也行。美国的公共交通没有格陵那么便利,洛杉矶作为一个大城市相对好一点,但是没有私家车的话,出行也确实不方便:“两年?两年我在学校都发霉了!两年我还会开车吗?两年洛杉矶的高速就修起来了?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变得这么老土守旧。大哥在波士顿读书的时候,你们也没管他开不开车。”
危峨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和你大哥能比吗。他毕业的时候自己开着车整个美国逛了一圈,我都不担心。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我知道我不能和大哥比,那我买个车在学校周围开开也不行吗。我保证我最远只去downtown。”
“不行。给你买了车,那我们还能控制得了你去哪里?”
见儿子垂头丧气,夏珊立刻岔开话题:“哎老危,我看你还挺适应这儿气候的,气色比在格陵的时候好了很多,痰都少了很多。”
“要不,等你退休了,我们过来养老,怎么样?”
危峨的父母上了年纪,都是喜静不喜动的性格,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离开格陵了。夏珊作为儿媳要侍奉公婆左右,一直以来出门旅游都不敢走得太远或者太久,否则两位老人就会这里疼那里不舒服,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找她。这次是为了送儿子上学,两位老人才不情不愿地放她出来透气。
作为危奉公和邢恩斯的儿媳,夏珊不是不委屈的。她上次透气还是做胆囊手术的时候。至于永远离开格陵,只能等两位老人百年归老,又或者危峨退休。其实她是格陵人,她的丈夫在格陵发家,夫妻俩的人际关系都扎根在格陵,所有的财富资源都来自格陵,她在格陵才能过上最舒服最惬意的富太太生活。
但留下的原因可能有千万个,逃离的原因一个就足够。
那就是丛静。
只要那个写了《写给宝贝的十封信》的丛静在格陵生活,只要丛静的工作一帆风顺,只要丛静的生活恬淡从容,她就会疯狂地自我怀疑——对继子的态度会不会太做作?对公婆的孝行会不会太刻意?对丈夫的体贴会不会太用力?会不会有人拿她和丛静比较?丛静会不会也在关注她?丛静会不会嘲笑她?
谁也不知道,表面无限风光的危太太头顶总有一片乌云。那是不管她的丈夫积累了多少财富,她的公婆给了她多少肯定,她的亲人给了她多少奉承都无法消除的阴影。
危超凡道:“你们来这边养老,出行怎么办。”
夏珊道:“这你不用操心。只要你不开车就行。”
危峨大手一摆:“我离退休还早着呢。你说两个儿子谁能接班。”
夏珊道:“到时候小凡肯定毕业了,你带他两年——”
危超凡急忙甩手:“别找我啊。我和大哥不能比。开车不行,做事肯定更不行。”
夏珊瞪了危超凡一眼。危超凡从未见过母亲这样愤恨的眼神,不由得怔住了,一时以为自己眼花。
危峨笑道:“你这个臭小子倒挺有自知之明。好好跟你大哥学学吧!”
夏珊道:“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长处,你怎么老是贬低小凡。”
危峨道:“我说的哪句不是事实?”
这时地陪提醒,说天文台马上就到。他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从山上望下去洛杉矶夜景如何美丽,在此取景的一部电影是如何拿到了奥斯卡六项大奖,才算是将这场茶杯里的风波给平息下来。危峨素来是吵完就算,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虽然没有看过那部电影,还是兴致勃勃地陪着老婆拍了好几辑照片,按照地陪的指点,在据说是男女主角定情的石凳那里,仿照着电影里的经典动作摆了好几个pose,哄得夏珊重新开心起来。
这种开心并没有持续很久,夏珊就又有了新的心事。首先危超凡到了洛杉矶,危从安竟然没有飞过来会合,只是打了通电话问候。虽然儿子说哥哥是因为太忙了所以过不来,但夏珊觉得很不对劲——无论多忙,一向打造慈爱大哥形象的危从安应该出现才对。偏偏这时危峨也说公司有事,改签了机票提前回国。心中警铃大作的夏珊不经意地关心了一句继子的近况,危峨才淡淡告知:“从安回国了。我没和你说吗?可能最近忙小凡的事忘了。”
原来他是赶着回去和大儿子见面。夏珊心一紧,而自己那个傻儿子还一边打游戏一边咧着嘴笑:“哥在美国的时候,我在格陵。现在我来了,哥又回格陵了。反正总有一个陪着爷爷奶奶。他们应该很高兴。”
所以丈夫和儿子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但她又有什么立场要危从安通知她呢?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继母,扮演着一个知情识趣的妻子:“那挺好的。这次打算待多久?”
“他已经辞了TNT的工作。应该会长期留在格陵,不走了。”
“真的呀?太好了!”夏珊语气中充满了一个真情实意的继母应有的喜悦,“是打算休息一下,还是在格陵找工作?哎呀,以他的履历,岂不是闭着眼睛挑。”
危峨先是没说话,然后语气很重地说:“他找什么工作将来都得回iTOY接班。”
丈夫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夏珊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夏珊不是没有想过往iTOY里面安插自家亲戚。但危峨这个人不知道是太精明还是太绝情,人员任免方面从来不考虑老婆的意见。直到现在,她的亲戚当中最高也不过是个区域总代,看起来是靠着危峨赚了些钱,但根本参与不了公司的重大决策。
危峨回国前晚,在租住的别墅里,夏珊瞅准了时机对他道:“老危。我想回公司工作。”
她说了两遍“我想回公司工作”,正在平板上挑选新车的危峨才似刚听到一般,奇道:“你怎么突然想上班了。”
夏珊笑道:“你看,小凡顺顺利利地上了大学,我作为母亲的任务也算告一段落了吧?”
危峨揽住妻子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你就好好地休息。”
夏珊温柔地握住丈夫的手:“不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嘛。我不用休息,趁现在还年轻,我想做点事。”
“你们太太团不是有个什么什么公益组织,资助乡村孩子读书。搞搞那个就行。说出去也好听。”
“那个啊,其实花不了多少精力,有专门的工作室负责,我们也就露露面拍拍照而已。我还是想回公司。”
危峨抽回手,点燃了一根烟,淡淡道:“不是我打击你。你都二十年没有上过班了,怎么跟得上潮流?你知道iTOY的消费群体画像吗?你知道iTOY现在最好卖的玩具是什么?你知道iTOY现在的核心IP是什么?你知道我们的芯片更新到第几代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回公司干什么。把你放在基层,你超龄了。给你个高管位置,你又做不来。”
被丈夫轻视的烟雾喷到脸上,夏珊有点憋气,但仍然微笑着撒娇:“老危,我每年都陪你去日本开展销会的呀。现在流行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危峨弹弹烟灰,嗤道:“你哪次去日本不是买买买,展销会的大门都没进去过。”
“我可以的。老危。”夏珊坚持,“其实我也不想做别的。我就想继续做‘无限的美娜’那条线,至少,把动画片做出来。”
其实他们一直避免讨论这些。但今夜的夏珊有些激动:“刚开这条线的时候,我们一起讨论,一起琢磨,一起——”
危峨粗暴地打断了她:“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
他完全不想听。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当初是夏珊介绍丛静给他认识的:“危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夏珊,以前住你家隔壁单元。这是我大学室友丛静,现在和你一个学校教书呢!她有一个关于美娜的故事,特别有想法。我觉得吧,可以做成少女玩偶,不会比Chi’s娃娃差。听说你打算开个玩具厂?要不要听一听我们的概念?丛静,别不出声啊,你说说呗!”
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一头乌黑秀发的女孩子眨了眨单眼皮的大眼睛,开口了:“……我的这个故事,是讲一个叫美娜的女孩子在时空里穿梭,用不同的身份,见证了各种历史大事件之下的小民悲欢……”
夏珊笑着说:“她是历史系的!”
危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叫丛静的女孩子,心跳得厉害。
她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他一点也没有听清楚,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把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想到就一定要做到的危峨一把拉住了丛静的手腕:“和我跳舞。”
她踉跄着起身,红着脸说:“我不会……”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时,才发现她的眼睛是一种很平静的褐色,但会令人心甘情愿沉溺进去。
危从安三岁那年,第一个美娜娃娃问世。半年后,iTOY凭借美娜娃娃得了一个创意奖,开始量产。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全格陵都知道。
如果丛静病故了,危峨会悲痛欲绝。
然后活着的人都会好过一些。
可惜的是,丛静没有死。不仅没死,还过得很好。
所以他不能悲痛欲绝。但他可以继续深沉地,绝望地爱着那个美丽的,温柔的,健全的丛静。
夏珊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住了嘴。
“你有折腾的精力,还是多花点心思把爸妈照顾好。”危峨不耐烦道,“你什么时候回去?真打算待半年?”
那是不知道危从安回格陵前的想法;现在当然不可能。但夏珊依然试探道:“家里现在一个司机,一个厨子,还有两个保姆都用了好几年了,和爸妈磨合得不错呀。反正你也不让我回公司,那我就多陪陪小凡,帮他适应这边的生活吧。”
危峨皱眉道:“有些事保姆怎么做得来!爸说只有你按摩的力道他最舒服。况且妈一直有便秘问题——”
夏珊脸色一白,咬紧了牙。
危家是体面人家,这种下三路的事不该摊到台面上来讲。危峨也觉得自己说多了,赶紧补救:“我们在格陵的家,需要你这位女主人坐镇啊。”
他想要给妻子一个安慰的拥抱;夏珊猛地挣脱出来,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危峨又哄了几句,夏珊只是不作声;他讨了个没趣,也不耐烦哄了,站直了冷冷道:“好。随便你。”
两人不欢而散。
危峨走后,夏珊又在洛杉矶陪了危超凡半个月,终于坐不住了。
这么多年同床共枕,她什么方法都试过——撒泼,撒娇,装傻,扮痴,没有一样能拿捏住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没有心的,他只爱他自己。
如果真按原计划陪读半年,那她回去还有立足之地?如果她现在就回去,以后在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和纠结的夏珊相比,危超凡则雀跃得多。他已经受够了每天的生活都由母亲规划并监督的日子。虽然还没开学,有些国际学生已经先过来了。不管什么文化背景,他们看这一对形影不离的母子外加两到三名佣人不似佣人,亲戚不似亲戚的跟班时,眼神里都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妈,你真的要走啊。”危超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快乐,“真的不多待几天啦?”
“我担心你爷爷奶奶没人照顾。都说父母是孩子的镜子,你将来也要做一个孝顺的孩子,知道吗?还有,毛巾得这样摆。别用完了就随手一扔。”
危超凡抱着手,倚着书桌,看妈妈帮他整理宿舍,将所有东西按她的习惯放好。反正是最后一次,他放弃了挣扎:“知道知道。我一会儿就拍张照打印出来挂在墙上,每天按你的要求整理内务。”
他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一个放手让孩子自己去探索世界的爸爸。
终于都整理好了。夏珊满意地看着房间。
在她的认知里——单人间公寓,一楼有洗衣房,出门二十分钟的距离内有自助食堂,所有的日用品,衣裤鞋袜都已经买够半年份的了,哪里还用出校门呢:“你就一心一意,好好读书吧。”
“妈,我早就想说了。我们学校没有校门,可以随便出入。”
“那更好。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叫你表哥来帮忙。”
“他在河滨分校!”
“离得不远。”夏珊道,“我给他换了车,就是方便他随传随到。”
“妈!你给表哥买车都不给我买!”
“我不是给你买了平衡车方便校园通勤吗。”
危超凡看了一眼墙角正在充电的平衡车,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妈,你能再买一台吗。”
“你要干嘛?送人?”
“绑在一起当四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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