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乌鸫的逑偶 20(2/2)
“你平时加班我不体谅你么?今天是我们一周年纪念日,你还要加班!”
“和你说过了,下周一新功能上线,大家都在加班赶进度,我不待在公司里,偷偷跑出来玩,同事知道了怎么看我?”
“就你忙,我不忙吗?那我怎么请到假了?好不容易抢了个下午茶一折套餐,然后等你到现在,你连对不起都不说一句,就知道发脾气!”
“谁先发的脾气?不要闹了行不行?”
“我闹什么了?追我的时候就千好万好,一年前你在这里答应过我,说我永远是对的,说永远不和我吵架!”
“我是不想吵,每次都是你在挑事!”
“我挑什么了?你说,我挑什么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只是希望你今天能陪陪我!”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要坐就坐,不坐就走。天天吵有什么意思。”
火冒三丈的女孩子把打包袋往地上一掼,蛋糕奶茶甩了一地,哭着跑了出去。男人很尴尬地骂了一句脏话,顶着工作人员难以言喻的目光,蹲下来收拾残局。他先是把摔漏了的奶茶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用女孩子扔在自己身上的一张明信片把那些大块的蛋糕铲起来,收集在打包袋里,然后丢掉。大致地清理了之后,难免还有些残渣混着奶茶渍黏在地上。工作人员叫了保洁过来清理,他捏着那张脏兮兮的明信片,边道歉边离开了。
“在这里定情的恋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摩天轮转了一圈,看过的风景再漂亮,总还是要回到原点。意头不好。”
“那情侣更加不能坐过山车了,上上下下翻来覆去,注定情路波折啦。自己没经营好感情,还怪力乱神。”
“你说得也有道理。哦,对了,这几张易拉宝还有人形立牌怎么处理,放这一天了。”
“熊阳的粉丝说是等会儿来收。先不动。要是闭馆前不来,明天给保洁,还能卖几个钱。”
“哎我说,咱们这个摩天轮投放广告是真的灵验吗?许啥中啥?”
“刚才不是还嫌意头不好么。”
“如果真的利事业财富,我就攒点钱也包一晚上。保佑我大富大贵中彩票!”
“这你也信?那是有钱人的玩法。你不如花两个钱去源北寺烧柱香,或者喝点白的倒头睡一觉,性价比还高点。哈哈!”
贺美娜小时候和父母坐过游乐园的摩天轮。她很喜欢在这种巨大机械的缓缓爬升中,以一个全新而陌生的角度去观察熟悉的地点。
“我看到摊玩市集了。”
“还有我们刚才停车的地方。”
“月轮湖原来这么大。”
其实夜晚坐摩天轮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玻璃反光会让室内人影和室外风景融在一起,看不分明。
“你贴近一点呀。贴近一点就不会反光了。”她对他勾勾手指,又兴致勃勃地朝稍远的地方眺望,“那是我们开车经过的临湖路。”
嗯。她说得对。贴近一点,他的眼里就完全没有景,只有人了。
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眼睫在轻轻颤动:“临湖路再过去呢。”
从曲折蜿蜒的临湖路再追溯,他们来时的路线掩映在建筑树木之后,看不真切了:“不知道——”
她转过头来,正好撞上他温柔缱绻的目光。那一对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下变得无比深邃,好似会把她的灵魂吸进去的漩涡。
这次贺美娜没有逃避,反而一直望到那漩涡的最深处:“你知道母校在哪里吗?”
他看了看,根据周边建筑指出了外校大致的方位。
“那——百丽湾呢?”
她又问了几个地点,他都指给她看了;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你怎么都知道。不是在骗我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笑一声:“我骗你,难道不想活了。”
“我回来做西城项目的时候,作战室里有一幅格陵全息地图,精确到每个区的每条街道。”他说,“我看了一个多月,全部印在脑子里了。”
她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你最好老实一点。”
他喜欢她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教训人,也很享受对爱人俯首称臣的情趣;但今天晚上,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他先是老老实实地松开了她的手;旋即又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肢,教她更加贴近自己。她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暧昧地揉了两下她的后背。她吃不住他的撩拨,那点痒一直痒到心底,痒到舌尖,于是下意识地“啧”了一声,挣了一下,但他搂得更紧了。
夏天穿得本就单薄,隔着衣物,她能感受到他紧致的腰侧还有结实的大腿;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他要来吻她了,心湖不由得一漾。
他很想吻她;但吃不准她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像这座慢慢转动的摩天轮一样,慢慢推进比较好。
反正还有一整个晚上和一整个周末。
见他似乎没有接吻的打算,她有点失望,但很快就去看风景了。
反正还有一整个晚上和一整个周末。
“唔……我还想找一找我家在哪里。”
她每次到了高处就会想家。
他指给她看:“那边是西城区。不过现在还不够高,看不清楚。”
“那你家呢?你家在哪里?”
她问完了又觉得有些不妥。但他并不介意,豁达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
见他不介意,她得寸进尺地伸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这里?”
他低下头来,笑道:“早知道你这么不正经……”他就应该做完四十下掌上压再出门。
贺美娜正色道:“哪里不正经了呢?不过和你确认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
“好啊。那就再正经一点。有一句诗你应该听过。”
“什么诗。”
“此心安处是吾乡。”他笑着说,“确认完毕。你的手是不是该放下去了。”不然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做出一点不正经的事情来了。
这句话挺有名,贺美娜确实听过,但从未放在心上,也未探究过其中深意。此刻默念着这句诗,她好像明白了一点,于是挽住他的手臂,脑袋轻轻地倚在他的肩膀上。
感受到她的依恋;他搂紧了她,教她更靠向自己的胸口。
“转得好慢啊。我想快一点到最高处看看。”
“这是摩天轮,不是风车。”
“你说转一圈要多长时间?”
“就目前的速度来看,应该在三十三分钟左右。”
错落有致,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着鳞次栉比的大厦,川流不息的车龙,明暗交错,动静相宜,一直绵延到天海相接的地方。
她一直讨厌的光污染,换一个全新而陌生的角度来看,原来是绚烂精致的人间银河。
贺美娜感慨:“如果苏轼在这里,一定又会写日记了。”
危从安道:“他的一生也和坐摩天轮一样,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贺美娜好奇道:“哦?是吗?快讲我听听。”
他知她不喜语文,于是用大白话简单地讲了讲苏轼三起三落的生平,把庙堂之上的波谲云诡和山水之间的诗情画意变成一个不用动脑子又很好聊的话题。他讲得浅显,她听得入神,末了道:“以前只听你说他是吃宵夜也要写首诗记录的文学家,没想到还是一个降职升职都看得开的公务员。”
“没错。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他都能抱着乐观豁达的态度寓情于景,写词寄意。”
“那你最喜欢他哪部作品。”
“他有一首《定风波》我很喜欢。”
“念来听听——等一等。我要记录下来。”她突然灵光一闪,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对准他,开始拍摄,“……拍出来好黑啊。不好看。”
危从安一手撑在栏杆上,笑道:“这总是光线问题,没得怪我了吧。”
“那我拍外面的风景。嗯,这样亮多了。”她将镜头对准舱外的城市夜景,“你来做背景音吧。”
危从安眼带笑意,清了清嗓子,将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缓缓吟诵了一遍。贺美娜素来只是尊重古文,谈不上有多喜爱,读书的时候别说背诵,就算听见别人读都会头疼。但是他读出来就是不一样。富有磁性的声线沉稳动听,如同一颗橄榄般滋味绵长,娓娓道来。听着听着,她仿佛亲身来到了那个微醺还冷的萧瑟初春,轻杖芒鞋地在斜风细雨中漫步,直到放晴。这是第一次她完全提炼和掌握了诗文的寓意——所以她的计划很完美。有雨不用怕,带上伞和雨靴就行啦:“怪不得你淋了雨也不会生气。原来是因为‘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我遇到挫折的时候就会想想他。现在还加上了四个字。”他问她,“你知道是哪四个字吗。”
两人异口同声:“否极泰来。”
笑过之后,贺美娜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早点和你成为朋友,也许我的语文能学得好一点。”
“我看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会叫我帮你做作业,然后看也不看就交上去。”
贺美娜又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
过了一会儿她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这句,感觉也像苏轼的语气。”
危从安道:“你的中文语感这么好,怎么会学得不好呢?”
贺美娜道:“都说是因为你不帮我补习了。”
危从安笑道:“好吧,都是我的错。确实来自于他另外一首《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但他不是首创。”
他简单地讲了讲苏轼的同事兼好友王巩如何获罪,以及他女朋友跟着他被贬去岭南的故事。听完贺美娜赞叹道:“那这个女孩子也很豁达呀。吃了那么多苦,还能有这么乐观的心境。”
“历史上这样的女孩子很多。可惜大部分没有留下姓名。”
“那她呢?她留下名字了没有。”
他微笑着把她的手拉过来,在手心写下了宇文柔奴四个字。
宇文柔奴。贺美娜轻轻握着这个温柔的名字。
她以后也会常常想到这位乐观又豁达的女孩子吧。
观景舱越升越高。整座格陵城就好像一盒亮着灯的景观积木,被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包裹着。大地之上,苍穹之下,处处真实,处处梦幻。
贺美娜轻声道:“从安,你觉不觉得,从我们现在的角度来看,格陵就像一位快要入睡的大地女神。”
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追问:“哦?愿闻其详。”
“你看,格陵是大地女神,不同的区域就是不同的器官,承担着不同的功能哦。”
“等一等。这么有趣的比喻,应该记录下来。可惜我没有带你的习作本。”她作势要打他,危从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着拿出手机来,“我也要拍视频。”
贺美娜一手捂着脸,一手将他的手机转到一边去:“光线不好,不要拍我。你拍外面。”
他重新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好,我也拍风景。”
从安,你看。
市政府所在的元盛区是格陵的大脑,指挥着整座城市的正常运行;大学城所在的东城区是心脏,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智慧动力;好吃的餐厅大多在信瑞区和泰安区,所以是储存能量的肝脏;生物园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药企,守护着格陵的健康,当然是脾这个淋巴器官了;月轮湖所在的生态风景区,种了很多很多树,就像一颗颗的肺泡,是格陵的肺;南涌口近海,进行着物质交换和能量运输,那明日港和百丽湾就是一对肾脏了。没错,每艘船是一个肾单位……
一般人听到用人体器官来比喻格陵的十二个区,大概会觉得毛骨悚然兼恶心不适了。但危从安只觉得她声音清澈悦耳,思绪跳跃奇妙,还带着一股信手拈来的专业气势,令人心悦诚服。听她一口气说完了十一个区,又将交通路线比作血管与神经,只是没有提到她家,他不禁提醒:“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我想……西城区是格陵的子宫。”
曾经格陵所有的资源都向它倾斜;它也为格陵孕育了无数的生机;如今却陷入一片寂静荒芜。
当我们在描述一个宏大概念如河流,海洋,城市,国家时,常常会将其比喻成女性。而母性是她身上最大的光辉。我们祝祷,希望她生生不息,传承永继。
可女性的角色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孕育者。
已经完成使命的西城注定走向衰败;而做出变革的格陵正在走向新生。
危从安知道通透如贺美娜,并不需要什么言语上的安慰;他收起手机,在这令人震撼的景色中张开双臂,将她单薄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里。
观景舱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互相依偎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刻,他们离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上明月最近,离可遇而不可求的人间银河最远。
视野有多开阔,自我就有多渺小。任何语言在这样的美色面前都苍白无力。
虽说美丽的事物难以长久,幸好他们都录了一小段风景。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于是低声问他:“你还保存着邦克山纪念碑上的视频吗。”
一提到这段视频,他就想起为她加冕的甜蜜瞬间,又想起她把王冠还回来与他决裂,还有自作主张的SuperHo,以为一段数据就能代替活生生的她——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道:“当然。”
“我手机里找不到了。云端也没有。”她很疑惑,“还没看过就不见了。”
很正常。当然是被那个疯子删掉了。
“我这里有。”他喃喃道,“等会儿我发给你。”
“你看过没有。”
“经常。那位老先生把你拍得很美很美。”
大概是已经过了摩天轮的最高点,又记录过了窗外的风景,她突然对那段丢失的视频来了兴趣:“我现在就要看。”
“好。”他牵着她在软椅坐下,“我们一起看。”
他打开相册,点开视频。
“贺美娜,恭喜你走完了全程。现在开始颁奖……”
观影的第一美德是沉默。她是第一次从观众的角度去看他为她加冕的视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在镜头里真挚热烈的眼神,上扬的嘴角,微擡的下巴,随着说话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有放在她头顶上骨节分明的大手,小心珍重的模样。而他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她有些凌乱的额发,泛红的双颊,明亮的眼睛,开怀大笑时耸起的双肩,还有加冕后眼波流转,俏皮得意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每一帧画面都记得。
视频并不长,只有三分钟左右。一直到危从安朝镜头走过去,画面变作全黑。
“后面没有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个鼓动他亲她的画外音里,轻轻地按住他的手腕。
全黑的画面里又传来老人的低语。
“……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我也曾在这里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加冕,就像你一样……”
“……我没有告诉她我爱她。她嫁给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只剩回忆……”
视频到此才真正结束;而她心中震荡,久久不能平静。
半晌,她才讷讷道:“从安,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呢?
不知道那时候命运就做出了预示?
还是不知道此刻命运之轮又开始转动?
但她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他会不厌其烦地提到和自由之路有关的一切。
因为专属于他们两人的,就只有那一段回忆啊。
“其实……我们约了明天去摘葡萄,为什么你会突然来找我?”她隐隐知道原因,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知道你今天去了万象。我看到了视频。”
她整条背脊都僵住了,错愕地看着他——这就是戚具迩所说的“传达会议精神”?
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他安慰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的背。
她很喜欢被抚摸后背的感觉。
对于如何抚慰她,他总是无师自通。
“所以你来找我。”她不会去追问你怎么看到的,是不是戚具迩给你看的。有必要的话,他自然会说。她在意的是,他知道后第一时间来找她,带她坐摩天轮,讲苏轼还有宇文柔奴的故事,以一种最温柔的方式安慰着她,“因为你觉得我会难过?”
“美娜,坦白讲,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觉得以你的性格,无谓人给的难堪,恶心一会儿就好了。”危从安坦承,“但是我一看到视频,就慌了。”
他说:“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你。”
“你有什么责任。”
“这个星期的股市对蒋毅不太友好。”
“你干的?”
“我出了一些力。”
“他玩不起所以把脾气发在我身上,和你有什么关系。”贺美娜撇撇嘴,“不用你负任何责任。”
“本来应该感到庆幸,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危从安淡淡一笑,“你总是不用我负任何责任。”
贺美娜又问:“视频呢。”
“我手机里的已经彻底删除了。”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是蒋毅的大秘Ada拍的。从拍摄手法来看,她恐怕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后续如果有进一步的侵权行为,我会交给岑律师去跟进。岑律师很专业,之前小凡被拍到搞笑视频发布网上,就是他处理的。”
“你弟弟的搞笑视频?”贺美娜突然就来了好奇心,“什么搞笑视频?”
“不仅你不知道,我爸还有夏姨都不知道——你看,他确实处理得不错。”
贺美娜笑了起来,道:“谢谢你啦。我没事。Ada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如果以前的视频没有流出,我看不出我的视频有什么特别需要公开的地方。就算公开,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真正丢人的是蒋毅,是他代表的万象。”
“而且我最后对蒋毅说——从今往后,离我爷爷远点,否则小心他把你带走。我早就想对他说这句话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当面说出来。所以我确实不怎么难过。”
她说:“还有点痛快!”
相比较而言,这句话对蒋毅的杀伤力只怕更大;危从安笑道:“所以我并没有看错。这就是我认识的贺美娜。”
贺美娜抿着嘴唇,沉吟了数秒。
“从安,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你有没有想过,以蒋毅和我爷爷的渊源,万一我是蒋毅的人呢。”
这是一个对危从安来说非常简单的问题。可是他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又沉默了。
他有时候也恨自己太聪明,一听便知她为什么这样发问。
“美娜。你知道我的答案。”以戚具宁的成长背景和多疑性格,他会有这种猜忌心实属正常,“但我的答案和任何人的答案都没有可比性。”
“或者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怕过,万一我今天去和蒋毅说了你的计划,迫使你转让9062N87呢。”
“那就走第二条路。你说过要我想个办法,半年之内用两千万赚到两亿。”他笑笑,“我还可以击鼓传花嘛。”
“可是我听贺浚祎说,凡是赚快钱的方法都在《刑法》里写着。”
“原来贺大小姐知道。”危从安握着她的手指,笑着调侃,“那你还把我往绝路上逼?”
“你不早说?”贺美娜吓了一跳,紧张道,“我以为你总有办法的。”
“如果我没有办法呢?如果我坐牢了,你会来看我吗。”不待她回答,危从安自己先笑了,安抚道,“别怕,和你开个玩笑。没有那么严重。我不做犯法的事情。”
“美娜。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不属于任何人。也不会做任何人的棋子。”他话锋一转,“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的和蒋毅同一阵线了——那闻先生一定会觉得很可惜。”
“闻柏桢?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人很固执。一向觉得我只能死在他手上。”
所以他的意思是,死在她手上,心甘情愿?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想死在你……”他声音中带着诱惑,“……手里。”
眼见他越靠越近,贺美娜突然道:“这里有监控吗?”
他也不确定。
不确定除了说一点出格的话之外,还能不能做一点出格的事情。
“月亮算不算?”
“不算……”
他的声音绵软下来时就像漩涡一样令人沉溺。同样绵软的,还有他落到她额头的嘴唇。一开始这种碰触还有些谨慎,有些试探;可是那饱满热烈的触感,立刻就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软。然后他又来亲她的鼻尖;哪怕只是蜻蜓点水,已经令彼此醉心不已,意乱情迷。
轻轻地摩挲着彼此的鼻尖,她吐气如兰。
“从安。”
“嗯?”
“再不亲我的嘴,我就要生气了。”
几乎是同时,他箍在她腰上的双手一紧,恨不得要把她揉进怀里一般,狠狠地堵住了她那张诸多要求的嘴。她喉底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嘤咛,很快便消失在被撬开的齿间,被他的舌头挑了去慢慢品尝。
早就该接吻了。这么美好的夜晚,这么漂亮的嘴唇,这么完美的技巧,不接吻说那么多废话是要干什么。简直浪费!
毕竟是半公开场所,他不敢动作太大,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她腰背上;她一边回应着他的吻,一边温柔地伸出两只手臂,缱绻地挂上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肉体和灵魂一并缠绕过来。
她总是这样绞着他的。
舌头也是,手臂也是,那里也是……
这样想着,他实在是抑制不住地兴奋了,有些急切,甚至有些凶狠地吮吸碾磨着她的嘴唇和舌头,好像是存心要她把在上一任男朋友那里学过的所有技巧都推翻,重头来过。
他总是这样碾着她的。
舌头也是,手臂也是,那里也是……
她突然哼了一声,将他稍稍推开。
“好硬。”她喘息着抱怨,“硌着我了。”
“那怎么办。”他索性不要脸了,“嗯?你说怎么办。”
“摘下来啊。”她摸着脸颊,“不要戴眼镜了。”
吻得太忘情了;他现在才觉得鼻梁隐隐作痛;而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大陆一般,吃吃地笑了起来。见惯了他镜片洁净到仿佛不存在的样子,现在沾了点粉底在上面,一种轻佻的污秽,打破了他的第二个未解之谜:“还以为你的眼镜真的永远不会脏。”
他立刻勾下眼镜,一双染上了情欲的眼睛不做任何掩饰地盯住她,喑哑出声。
“你要负责。”
“负责什么。帮你擦眼镜吗?”她出门前涂了一支浅豆沙色的口红,现在颜色半褪,染得他的嘴唇浮着一层不自然的欲色。但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刚才那个掠夺式的深吻,自己原本浅淡的唇色变成了诱人的红艳,“不对,应该是卸妆——”
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他只是有点烦躁。
主动索吻的是她,不专心的也是她,开玩笑的还是她。
他将眼镜随意往旁一搁,闭上眼睛,又来吻她。
回来后的每一次见面,在机场,在TO碧,在火焰山,每一次见过却没有吻过的瞬间,真想此刻都补回来。
如果今天时间不够,还有每一个明天。
越吻越觉得渴;再多的唇齿纠缠津液交换也不够;偏偏他还不得不一心两用,一边享受,一边计算着摩天轮停靠的时间,他犹豫着是叫停,还是叫她坐到腿上来时,她却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思,先开口了。
“我要坐你腿上。”
她一边要求,还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喉结。
真要命。
她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绞他。
她腰上一轻;他毫不费劲地一把将她抱起。
蓝灰色的裙摆铺开如同一团云雾。他们就在云雾之上继续接吻,继续沉沦。
明明坐着结实的大腿,却好像身处恶魔之舌的舌尖,她身不由己地朝欲望摇摇欲坠;她觉得摩天轮转得很慢,永远也到不了岸一样;可是他很清楚这段旖旎之旅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唇齿纠缠的间隙,他用仅存的那一点理智哑声道:“不能再亲了。”
她很顺从地说:“好的。”
说完,她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他差一点又被她勾得伸出舌头。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她,他稍稍离开了一点,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不能再亲了。”
“我说好的啊。”
她表面乖乖答应,其实颇不服气。
凭什么他说不亲就不亲了;凭什么她气喘吁吁,他却只是声音沙哑了一点;又想到他们两个做的时候也是这样,凭什么她累得要死他还游刃有余——其实这很正常,有健身习惯的他十来年肌肉都保持的不错,无论肺活量啊体力啊耐力啊都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强太多了。
但贺美娜就是不服气。而且这次隔着裙子,他那里是真的硌着她了。
她就不信他能忍得住,不说她想要的那句话。
他说:“你在摸什么。”
她说:“哇哦。”
他艰难地说:“你要干什么……快到了……”
她好奇地说:“什么快到了?”
当然是摩天轮。不然是什么。
舱内突然响起一阵轻柔的音乐声,提示旅客还有三分钟到达出口,请带好随身物品,准备有序离开。
音乐声中,他一把按住她藏在云雾之下,蠢蠢欲动的手,双目灼灼,脱口而出。
“别折磨我了,美娜。做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