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智人的选择 3(1/2)
第171章智人的选择30.3
大概三四首情歌的时间,戚危梁三人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前后脚回到休息室。
危从安闪身进来时灵芯代表正在唱歌;被夺门而入的冷气一激,一不小心唱跑了调,但她很快调整回来。
“……大家都吃着聊着笑着,今晚多开心……”
她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磨砂质地的捉摸不透,唱起情歌来很有味道。同样捉摸不透的,是他们前后脚出门到底所为何事,总之看上去脸色平静如常,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会儿步,聊了会儿天。只不过出门前危从安和戚具宁坐在一起,回来后两个人离得远远地,仿佛两块同极相斥的磁铁;梁太太不偏帮任何一个,另外寻了一个角落坐下,手托着下巴,陶醉地听着歌。
一曲终了,灵芯代表把麦克风递给下一位;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她见梁太太身边有个空位,便过去坐下。
梁太太笑道:“你长得这么漂亮根本不用唱得这么好听;你唱得这么好听根本不用长得这么漂亮。”
“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灵芯代表也笑,“咦,什么好香?”
香味来自梁太太手里捏着的一支腊梅。香花赠美人,她亲热地将那寸来长的花枝给有一把好嗓子的小美人别在耳后:“你的账号做得很不错。”
两人算是半个同行,自然而然地聊了一会儿自媒体运营;灵芯代表笑道:“今天一天没上网,隔绝所有碎片化信息,一心亲近山水,简直通体舒泰。”
梁太太感喟:“别看我做这行,其实我并不喜欢一天到晚趴在网上,像只不停吐丝的大蜘蛛,捆缚别人的同时也作茧自缚。”
灵芯代表笑道:“可是我听说在网上受了欺负可以找梁太太。再大的事情,只要梁太太一个电话就能摆平。”
一般人听到这种奉承话都会自谦两句;但梁太太一挑眉,很爽快地承认了。
“没错啊。”她这两年为什么不惜成本入股各大M机构,和各大社交平台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以最短的时间做到行业翘楚,可不仅仅是为了传统纸媒转型,更是为了这种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感觉。梁太太做了个扼喉的手势,“只要你是我的挚交好友,只要你一句‘我不管,炸了它’,我就能帮你把负面词条炸掉——”
她转过头来看着灵芯代表,有着层层叠叠四五个下巴的圆脸狡黠一笑:“你信吗。”
灵芯代表想了想,谨慎地笑:“不相信。越是有这种能力,越不能随心所欲,不是吗。”
“不信就对啦。我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和你开玩笑呢。”梁太太笑道,“你这么可爱这么乖,不会有人忍心欺负你,放心吧。”
另一角落里,一群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轰然怪叫起来。
“哎哟哎哟,真是格陵姬水一家亲。”
一天里先是爬山,又是头脑风暴,折腾到现在,登山小分队的队员们都有些撑不住了,加上酒精催化,再玩下去就要不堪入目了。工作人员业已休息,这帮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年青人们虽然有些抱怨可也自己动手收拾起来。擦桌,扫地,清洁,整理,每个人认真地做一点儿,一会儿就把休息室收拾得整洁一新,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垃圾箱旁,危从安遇到了同样来扔垃圾的灵芯代表。
她拎着的垃圾有点重;他绅士地接过来扔进垃圾箱。
“哇,真没想到我们一晚上就能制造出这么多垃圾。谢谢。”
“不谢。”
本次调研活动男女分开住在一前一后两栋小楼里,故而两人一起往住处走去。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落后大约大半米的距离,两个人和两条影子都分得很开。突然,一只细长的小动物带着一条细长的影子从他们面前蹿了过去。灵芯代表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哦那是什么。松鼠吗。”
“不是。是黄鼠狼。”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一颗成熟度刚刚好的橄榄,这样的声线唱起歌来也一定很好听。她想起梁太太夸自己的那句话,其实他也是适用的。但是刚才他没有唱歌,现在也不怎么说话。山中入夜后是很冷的,冷到连一切最细微的声音都冻住了。呵气成雾,那雾一直飘到天上,连月亮也变得模糊不清。连绵山峦环绕四周,影影幢幢,仿佛要当头压下。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所有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群山之间只有他,她,一只被错认为松鼠的黄鼠狼,和她耳边别着的一支幽香腊梅。
很快走至女生宿舍楼下,危从安礼貌地颔一颔首,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被叫住了。
“危总请留步。我……有问题请教。”
闻言,他礼貌地停下脚步。
“不敢当。请讲。”
他穿得很多,因为瘦,并不显得臃肿,但是零下的气温里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仍是冻得鼻尖微红:危从安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我有一个朋友——”算了。骗谁呢,不如直说,“我从小体质很弱,三天两头地生病,根本读不进去书,性格又非常别扭,所以非常嫉恨妈妈对‘别人家的哥哥’赞不绝口。什么性格好,身体好,成绩好,爱学习,爱运动,有天赋且自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十全十美的小孩子,一定是妈妈在骗我,故意要激起我的好胜心。”
“我抱着‘一定要打败这个讨厌鬼’的想法鞭策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锻炼身体,好好学习……他就像我人生的领跑员,每当我想放弃,就会想到他还在前面跑呢,绝对不能输……等我长大了,身体变得强壮了,性格不那么别扭了,找到了人生节奏和兴趣所在,才发现无能狂怒的心态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欣赏和倾慕。”
“听说他会在青要山项目中挑大梁,所以我主动争取代表灵芯科技来参加。不怕告诉你,我仍然是抱着‘怎么可能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人,一定是妈妈在骗我’的挑剔心态来的,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更加优秀,更加令人心动……”她抿了抿嘴,深深地看着危从安,“我知道现在有点晚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告诉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勇敢地看着危从安的眼睛:“我已经默默喜欢你很多年了。”
坦率是珍贵的品质,或许他也应该有所触动;可惜的是,危从安内心确实没有什么波澜:“他一定很荣幸能在你的成长中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但是即便你告诉了他,他恐怕也只能说——”
他同样坦率地看着她的眼睛:“很抱歉,我没有同等的情绪可以回赠给你。”
灵芯代表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得到毫无余地的拒绝,整个人“咚”地一声坠入谷底;她慌乱地擡起头来,两只手乱摆:“欸?不是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的是戚具宁,不是你。我喜欢的是戚具宁。是的。戚具宁。”
危从安垂着眼帘,笑了一下,又擡起头来,脸上完全没有任何尴尬或者气恼的神色:“不好意思。是我会错意。”
她心一横,索性继续说下去:“我加你好友,找你聊天,和你说这些,其实都是想通过你进一步接近他——希望你别介意。”
危从安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介意?他唯一介意的类似情节,十年前已经上演过。所以他清晰地,确切地,深刻地知道介意是什么感受。
他若有所思地将两只手插进口袋,问了灵芯代表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如果一个女孩子,用了一整个青春去暗恋一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是吗。”
在坦白自己暗恋对象是戚具宁之后,她整个人都傻了;即使不傻,这种时间跨度是一生一世的问题,教她如何回答?
而危从安也并非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想我确实可以为你做点什么。跟我来。”
这次他可以做得到——危从安拔腿就走;灵芯代表愣了一下,紧紧跟上;他边走边打了个电话:“……下来。穿整齐一些。”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男生宿舍楼下,戚具宁也很快下楼来了。
他裹着一件长及足踝的羽绒服,整张脸都埋在毛绒绒的帽子里,看不清表情:“事情都解决了,骂也让你骂了,还折腾什么?把我扔下山才能出气?”
“不是我找你。”危从安朝旁让开,露出站在身后的灵芯代表;他简单地通报了双方姓名,“……现在我正式介绍两位认识。”
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你们聊。我接个电话。”
戚具宁道:“这种借口也未免太蹩脚。”
危从安直接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晃晃,扬长而去;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戚具宁先摒不住,一把抹下风帽,抓了抓头发,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既然是危从安介绍的,那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我可以为我的好朋友做些什么?”
灵芯代表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我和他说我暗恋一个人很久了。我还说那个人是你。”
“是吗?谢谢你喜欢我。那让我们试着交往吧,好吗。”
灵芯代表猛地擡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戚具宁。
戚具宁弯下腰,仔细端详她的表情。
“小朋友,当你在感情里因为怕输所以做出一些蠢事的时候,已经输掉了。”他嘴角噙着一丝温柔又迷惘的笑意,“我见过会从眼睛里一直溢出来的喜欢,我对她说交往吧,她整个人焕发出来的光彩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去的话,怎么骗得到别人。”
灵芯代表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是释然:“这么明显?那……他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其实不重要。”戚具宁笑道,“重要的是他已经做出了他的回应。他很幸运,有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喜欢他;你也很幸运,喜欢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他说:“幸好不是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给危从安打来电话的是岑律师。
“你的电话从未如此难以接通过。一整个白天要么不在服务区,要么通话中请稍后再拨。”他笑着调侃,“要不是对你有信心,还以为我进你黑名单了。”
“我还在山上。”
“难怪。那里和与世隔绝也没什么两样。”
“可你还是打通了。可见信号并没有什么问题。”
岑律师何等聪明,立刻笑道:“所以你在等谁的电话?敢削骨还父的男人要不要这么被动,直接打过去。”
危从安不语;岑律师清了清嗓子,道:“言归正传。我今天参加了调解。你猜得没错,唐乐涛不是没钱,他是想借这件事和你谈条件。”
“他有什么诉求。”
“重新签约,续租一年,并开放原先合同上不允许踏足的三楼空间。”
“他以为他是谁。”
“你啊,总是用最心平气和的口吻说最没有转圜余地的话。有时候也挺吓人。”岑律师笑道,“明白。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危从安暂时还不想回去休息。
他吸了吸鼻子,又跺了跺脚,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双羊羔皮手套,戴好。
她很喜欢这双手套,总喜欢抢过来自己戴;现在手套里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月亮枕着云雾,似睡非睡地趴在山肩上;冷冽的寒意在空气中弥漫,同样荡漾开来的,还有流畅的钢琴旋律;循着琴声,他不知不觉走到食堂门口。
食堂内空无一人,仅亮着一盏小灯;孟氏夫妇并肩坐在钢琴前,正在四手联弹《卡农》。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那庄严又缥缈,温柔又活泼,和谐又鲜明的变调和弦。
一曲终了,孟觉温柔地问罗宋宋:“今天开心吗。我平时陪你太少了。”
罗宋宋笑着回答:“我每一天都很开心。今天格外开心。”
过了一会儿,罗宋宋有些惆怅地说:“不知道大同小异会不会哭……”
孟觉笑着回答:“难得二人世界,暂时忘掉那两个小魔头。”
危从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琴声,便知趣地走开了。
月亮像只顽皮的猫咪,把他映在地上的影子搓来搓去。
一条同样细长的人影几步追上,与之并肩。
他转过身来——这不速之客正是灵芯代表。
“你刚才问我,女孩子用了一整个青春暗恋一个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不是。当然不是。”她说,“如果忘不掉,那一定是没有好好地,正式地道过别。”
危从安和蔼地问:“那你现在好好道别了吗。”
她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危从安。拜拜啦。”
她脚步轻盈地越过他,往前走了三四步,又转过身来,对他挥挥手:“要保持工作上的联系啊。”
踏着沙沙作响的砂砾,危从安踱至一片空旷的广场;他停下脚步,凝望了一会儿那仍然栖在山肩上的月亮,然后摘下手套攥在手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月亮,点击,发送。
正在舔毛的小猫立刻竖起耳朵,喵喵地叫了起来。
贺美娜:爬了一天的山还没睡?不累么[震惊表情]
她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继正常正确正经地关心他老了会不会肩膀痛,现在又来正常正确正经地关心他的睡眠质量了。
危从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见外。
危从安:会考虑到我累不累睡没睡。
贺美娜:你是在揶揄我么?不管了,我就不见外地当作是一种赞美啦[害羞表情]
贺美娜:青要山的月亮真漂亮,好像一伸手就能摘下来[月亮表情]。
危从安:青要山欢迎您作为联盟唯一成员前来观光旅游。
联盟唯一成员?贺美娜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是自己中午说过的话,不由得脸颊发热,微微笑了起来。
贺美娜:方便电话么[电话表情],五分钟后打给你?
危从安:为什么要等五分钟。
危从安撤回了一条信息。
危从安:行吧。
贺美娜:因为我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呢。
贺美娜:嗯……我要不要也撤回这句话?
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所以她刚才所有的信息都是在没穿衣服的状态下——危从安被这句话所带来的画面感冲击得都快不认识汉字了。
他下意识地把大拇指的指尖放进嘴里,轻轻地咬着。
说是五分钟,足足过了六分三十七秒危从安的手机才响起来;一接通,那头传来一把一如既往温柔喜悦的女声:“危总晚上好。”
危总?刚才已经在脑海里裸裎相见了现在不仅姗姗来迟还称呼他“危总”?危总有些气恼,不作声;贺美娜以为信号不好:“晚上好呀?……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喂?喂?晚上好呀。听得见吗?信号不好吗?危总?危总?听得见吗?啊,又没信号了。”
“危总听得很清楚。”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忍气吞声,“贺博士穿好衣服了?”
“穿好啦。”她那边有整理床铺的扑簌声,“爸妈都睡了。小点声哦。”
“他们过来陪你?”他有些疑惑,家里只有一张床,“他们怎么休息?”
“什么过来?”贺美娜比他更疑惑,“他们在他们的房间休息,我在我的房间休息。我刚换好睡衣,准备躺下来啦。”
危从安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么晚了,贺博士从明珠路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工作要汇报么。”
“下班啦,我不想汇报工作。”贺美娜钻进被窝,蜷成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我想和你聊聊天。”
他“唔”了一声表示行吧;可是聊什么好呢?贺美娜想了个话题:“聊聊你今天最开心的三件事吧。”
“……你知不知道‘最’这个字是有排他性和唯一性的。”
“是吗?那我们也可以在排他性和唯一性的范围内多多的分享嘛。”
这个回答简直无懈可击:“好啊。来啊。你先说。”
“好呀。”她很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又忧愁起来,“可是从哪一件讲起呢……”
“都可以。”看来她今天经历了很多开心的事;他不知不觉放柔口吻,“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唔……从早上说起吧。我爸给我准备了一个很好吃的午餐饭盒。有鱼,有鸡蛋,有番茄,还有嫩嫩的菜心,我惦记了一个上午,一到中午就赶快热来吃掉啦。”她问,“你们在山上吃得好吗。”
“还行。就是得自己动手去山里采摘捕捉,抓到什么吃什么,抓不到只能饿肚子。”
“啊?!你们到底是去调研还是荒野求生?那你吃了没有?吃了什么……你笑什么?……危从安你又骗我!”
从危总进化成危从安,他有点得意,也有点荡漾,低声道:“我骗你什么了,嗯?”
这句话一讲出来,气氛更是暧昧到了极点;心怀鬼胎的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未必是自己体会的那个意思,在冒犯和亲密的分界线上徘徊;最后危从安咳了一声:“晚餐有一道野生菌菇汤,很鲜甜。”
她口味一贯清淡,应该会喜欢;果然晚上只吃了点便利店速食的贺美娜很向往:“啊,这种汤要放很多很多的胡椒,喝了身上会暖暖的。有甜点心吗?”
“有的。”他说,“但是说了你也吃不到。”
“哼。”她立刻反击,“你也吃不到我的。”
她的什么?为了避免总把她的话往下流想,危从安掩饰地问:“还有呢。”
“嗯?还有什么?”
“还有两件最开心的事。”
“这两件你都知道的——一件是收到了寄给安娜夫妇的捐赠证书。”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做了个特别真实的梦。”
“什么梦,你又在梦里跑来跑去了?”
“告诉我你到底发了iCircle没有。”她狡猾地说,“我就告诉你我做了什么梦。”
“发了。”她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实在不够看,“谨代表我的肩关节多谢关心。”
其实她也想关心关心其他部位,譬如?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已经倒将一军:“轮到你了。做了什么梦。”
“呃……”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开始大放厥词,“我梦见自己找你要一张健身照片。你说何必要照片,真人就在这里,随便摸;我说这样不好吧,你非要拉着我的手,伸进你的衣服里——”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厚度,实在编不下去了;他“嗯嗯”两声,一语道破她的龌龊心思:“编啊,接着编。我倒要看看在你特别真实的梦里我有多下流。”
开始了,开始了,他又开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哼。不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快到,激素波动的原因,她突然委屈得不行,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涌出来,干脆挂了电话,把脸孔使劲儿埋在枕头里印了印眼圈。
追求一个人原来这么累,主动发短信,主动打电话,主动找话题,还只许他骗人,不许她编故事。
没一会儿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捂在被窝里;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直到她重新接起。
“刚才信号不好,突然断了。”他语气如常,“讲第三件最开心的事情吧。”
贺美娜吸了吸鼻子,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第三件最开心的事情是收到了月亮照片。真好看。我讲完啦。”
沉默了一会儿,危从安道:“你不问我今天最开心的三件事是什么吗。”
既然是她开启的话题,还是要好好地完成:“正要问呢,你今天最开心的三件事是什么呀。”
危从安便对她讲了一些“……登顶之后,风景非常漂亮”,“山景和诗中描写一样”,“很适合两个人一起来度假”之类爬山感受;贺美娜一面听,一面捧哏。
“哇,你都说美丽,那一定很美丽了。”
“哇,你都说一样,那一定很一样了。”
“哇,你都说适合,那一定很适合了。”
危从安拒绝接受这种积极但不走心的回应;场子很快冷了下来;贺美娜想了想,进一步暖场:“什么诗?可以念一下吗。”
他咳了一声,兴致不太高地念了两句。什么“溪”,什么“山”,什么“潺潺”,“尖尖”,以贺美娜贫瘠的古文知识完全没听明白:“哇,好厉害。还有两件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呀。”
他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分享过的事情就没必要再说了。”
什么分享过?她说了三件,他只说了一件……算了算了,总算完成了“最开心的事”这个话题:“好的。和你聊天真开心。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去青要山玩一玩。时间不早啦——”
“贺美娜。”
“嗯?”
“你如果又挂断,我不会再打过来。”
“谁说我要挂电话了。”她理直气壮地顺着床边往下出溜,“时间不早了,我去倒点水喝。你等我一下。”
他听见她起身下床,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路,轻声开门关门,又有杯盏瓶皿碰撞的声音。
你喝的是水才怪。小骗子。危从安心想。
小骗子喝的一定是他们一起酿的葡萄酒。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也很想喝一点。
贺美娜“卜”一声拔开瓶塞,往杯子里倒了大半杯葡萄酒,拿起来咕咚咽了一大口。
酸甜馥郁,果然放得越久越好喝——听到她大口喝“水”的声音,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电话那头的轻笑,贺美娜的脸颊又微微地热了起来;她端着剩下的酒蹑手蹑脚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屋内一片漆黑。
她需要一点光。
她轻轻拉开窗帘:“危从安。”
他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你猜我在干什么呢。”
“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看月亮呢。”
贺美娜靠在窗前,朝夜空中望去。
危从安站在广场上,也朝夜空中望去。
他离月亮那么近。
她离月亮那么远。
他们之间,忽近忽远。
“危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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