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昨天花谢花开」 最近我的伤口没生长……(2/2)
片刻,她笑了一笑:“可惜偏偏,太巧了,她来的时候,我和你结婚了,那时候,我们也没有任何感情,你当然不会就此改变计划,谁也不想最后时刻,功亏一篑的。”
“所以我曾经和你说,要是……你当年娶的妻子,是个合格的合作对象就好了,你就不用那样纠结。”顿了顿,她说,“差点毁了你所有的计划,我也应该说抱歉。”
“栾琛绑架我,他问你选谁,你在船头没能说完的回答,我都听到了。”
他骤然悲鸣,泣不成声,手指插进她鬓边的发,才发现,那里竟然也已经冰凉一片。
云挽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不稳:“你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婚,是吗?”
他埋于她颈间,无声颤抖。
云挽微微擡起他的脸颊,看不见他,她摸摸他的眼睛,满手湿痕:“曾经我也以为,是别人的问题,后来我才明白,自始至终,都不是别人的问题,出问题的,一直是我们两个。”
错误的开始方式。
病态畸形的相处过程。
到最后,近乎疯狂的侵占,掠夺。
“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没有感情基础,甚至一开始就全然陌生,连有些熟悉都不算。”她啜泣,“再加上,我们的性格也没有磨合得很好,你控制欲太重,我太软弱,我甚至没有了工作,慢慢地,连自己都没有了。”
她哭道:“这样怎么能走下去呢,这段感情,我太累,实在难以为继了……我真的很想喘口气,怀孕的时候,我也害怕自己的情绪太糟糕,会影响到孩子,可是我偏偏克制不了。”
“你知道吗,一个人最痛苦的,就是她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在下陷,不断地下陷,不断地变烂变差,变糟糕……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离开你以后,我很高兴。”她摇头,“我没有很高兴,我只是过得平静了,我喘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又爬上来一点了……所以才要和你离婚,我只是想救救我自己。”
和爱不爱,恨不恨,根本无关。
他们之间的阴差阳错太多了,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解决,只会弥足深陷。
不破不立。
离婚之后,也许两个人都能走更远。
他喑哑问:“那离婚之后呢,你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怎么办,爱上别人了怎么办。
云挽觉得心里很难过,然而终于说出口,她也觉得心里好受很多。
她学着他之前替她擦泪的样子,把他眼尾的湿痕抹去:“也许那个时候,你不会再想着这个问题了。”
现在是秋天,天气渐渐变冷,冬天很快到来。万物修养身心,再接着,冬也去了,就是开春。
人间开春,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或许不会再那么执着,想要问她一个回不回来的答案了。
他低泣,紧紧抱着她,大概是清晨了,她听到了隐隐悦耳的鸟鸣:“是不是天亮了。”
“嗯。”他声线哑然,“天亮了。”
她沉默了会,拍了拍他的肩背:“我熬夜了。你也该走了,我一会补补觉。”
然而枕边声音十分静默,她没有感受到床铺的动静,他的呼吸还是不轻不重落在耳廓。
他说:“你不想看看我吗。”
她一愣。
紧接着,她感受到一阵微弱的风,滚烫的温度落在她眼上,隔着眼罩,他手指微微用力,云挽擡手握住他:“干嘛。”
他哑声重复:“你不想看看我吗。”
她突然觉得心里,涌出无边无际的疼痛,很多很多的酸意再次争先恐后从眼中漫出来:“还是不要了。”
她轻声说:“我怕我舍不得。”
他也没有再坚持,离婚他还没有来得及改变什么。
第一个变了的,竟然是学会罢手。
陆承风起身,慢慢离开她身体。
云挽听着床边窸窣的声响,大概是他在穿外套,整理衣襟。其实她也真的很好奇的,分开后,他还会穿和从前一样的衣服吗。
还是会喜欢深色的东西,这几天见她,身上的衣服,还会是雾霾一样的灰色吗。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还是不要看了。
身边的声音渐渐停,她突然说:“我,我好像还有个事情没说。”
“嗯。”
她有些难以启齿,然而还是小声说:“我和我哥之前在商量,给宝宝用什么名字……我妈妈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的姓是她的姓,我不想孩子跟着沿用,所以……”
说到这里,她很歉疚道:“要是你觉得为难,那就当我没有提过。”
像她说的,谁也料不到之后的事。
几年后,或许仅仅不久。
他可能会再度娶妻,生子,可能这次吃了教训,就会去选门当户对的女人,她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好,曾经也一度纠结。
梁西岭不愿看她为难,安慰她:“你就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你们还没离婚,总归前后就没差多少天,你当他是婚生子好了,是可以用他的姓的。”
只是毕竟离婚了,还要征求对方同意,云挽不想再见他,于是只说:“我再想想。”
今天他过来,她才找到机会问问他。
陆承风的声音很安静:“我没有觉得为难。”他复又走近了些,拾起床边备用的毯子,替她掖好,最后握了握她的手,“我之前,在泉城的时候,说给他取了名字。”
他犹豫很久:“你想听吗。”
她愣了愣,轻轻说:“想。”
他低眸,摊开她的掌心,认认真真写下名字。
最后,所有笔画写完,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掌心包了起来:“我走了。”
云挽呼吸跟着他颤抖,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清晨的鸟鸣声渐渐喧哗,医院也渐渐喧哗,他推开门,唯有他的脚步,隐没在路的尽头。
过了很久。
病房里没有再发出任何一点响声。
云挽终于颤抖擡手,摘下眼罩。
清晨的光线打了进来,入目是一段虚浮的白色,她费力撑起身体,沉默了好半晌,空气中残留着一缕油墨香,挥之不去。
它被一瓣瓣的风吹进怀里,云挽愣坐片刻,突然慢腾腾起身,走到窗前。
他黑色挺括的背影,踏出大楼,渐渐隐匿于模糊的人群中,也逐渐变得模糊了。
后来她再住了几天院。
他没有再来。
梁西岭有次很小心翼翼问她:“我晚上照顾你,你知道吗?”
她笑一笑,给孩子叠小衣服:“你什么时候晚上照顾过我,不是白天才是你吗?”
梁西岭哑口无言,他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清楚,但我就是知道。”她垂眼,仿佛陷入某种回忆,唇边笑容擡了擡,“你知道吗,你跟他照顾人的方式,真的完全不一样。”
梁西岭喃喃了一句:“是吗。”
随即低下眼,手中捏着孩子衣服摩挲了会,没有再开口。
再过一周,孩子体征渐渐平稳,她出了院。
重新回到小村庄,安静而平稳地生活,一天一天,日子似水般流去。没有他在,同样的,也没有苦难。
她过得还不错,她生了宝宝,小村庄的叔叔婶婶都来祝贺,她抱着孩子在小路上走,有婶婶烧饭看见了,看孩子长得非常可爱,总会招呼她来家里吃饭,或者盛一碗菜,让她端走。
梁西岭都打趣他:“知道你舅你妈不容易,小小年纪,你就有一身卖艺的本事了。”
她笑。
孩子听不懂,小脸蛋粉嘟嘟,吐个泡泡。
日子就像书上一页,那样飞速地掠过,孩子长得很健康,也长得很快,她和梁西岭互相照顾,她顺带调养自己的身体。
她想再过几个月,可以找工作,十一月下大雨,到了十二月,十二月飞雪漫天。
跨年的那晚,梁西岭买了很多烟花,他们兄妹俩放着玩。
云挽本来还以为小宝会害怕,不敢放,然而回到家,却发现小宝只乖乖睡在小床里,咬他的手指头。
她觉得心软又好笑,把小宝指头拿出来,用巾帕擦了擦,烟花放完,她哄他睡觉。
只是锁门前,她把熟睡的孩子放下,披着衣服走到院门口,认认真真蹲在雪地里,写了句:
【新年快乐。】
她回屋抱着孩子睡,第二天醒来,天光明媚。
她走到院子外扫雪,发现一夜雪落,她写的那几个字,竟然依旧保存得完好无损。
旁边还多了四个字:【你也快乐。】
她眼眶酸楚又难过。
其实之前知道他来过,有一次,她在院子里摘菜,他在院子外,所隔的距离,不过一道墙。
只是她不开口搭话,也不驱赶,装作没有看见,默许了这一种若有似无的窥探。
可是总这样怎么行。
她慢腾腾又蹲下来,摸出手机,将那几个字拍了个照片。她保存好,发了条朋友圈,仅自己可见。
然后,她学着他样子,往旁边再写了一句:
【看到啦,天很冷,除夕不要再来了。以后也是。】
细雪飘落下,村庄远方的天空,温柔浮起鱼肚白。
她听到屋檐下有冰凌碎裂。仔细听来,竟然无端让她听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