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是梦」(2/2)
后来不做这行,搁置得久了,也就生疏了。
时朗人很温和,气质和煦,带刚进来的新人一直挺有耐心的。
杂志社蛮多女孩子喜欢他的,觉得他体贴,宽厚,能力又强。
他家庭算不上多么豪富,然而家里亲缘和睦,名下房车俱全。跟云挽同一批进来的一个小女生徐星萌,偷偷跟她八卦:“时老师,好嫁。”
云挽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就好嫁了。”
“你看他综合条件啊。”徐星萌掰着指头数,“又是南京本地人,家里又很融洽,名下什么都有了,再加上帅气温柔会照顾人,哇。”
她差点笑出声。
徐星萌说:“你笑什么。”
云挽摇摇头,憋得很辛苦:“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有活力。”
徐星萌怪不好意思地撇撇嘴。
其实这几年,云挽性格也变了些。
更开朗了。
尽管还是内敛,情绪总是收着,然而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害怕。
孩子出生之后,她年过完就来杂志社了。
那时候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都称不上好。她晚上抱着宝宝睡觉,有时候睡着睡着,会半夜忽然醒过来。
也不是惊醒,只是莫名其妙地,就醒了。醒来后望着天花板,呆愣愣地出神。
过不多久,又将视线,转移到孩子身上。
宝宝还很小,可是已经能初见眉眼雏形。他长得不像她,更像他父亲。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看人总是黑漆漆的颜色,如深夜,如深渊,她有时候,自己都会看着失神。
等反应过来,眼泪已经掉下许多。
云挽擦去。
这种状态不太对,然而在所难免。
她想让自己强行戒断,因此很快就找了工作,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就是那个时候遇上时朗。
准确来说,时朗是她的面试官。
她简历其实并不算特别出彩,辞去工作前,她在之前的杂志社,的确有过很不错的稿件,然而很快,她就不再做了,就如同昙花一现。
后面再写出稿子,也已经是帮别人做嫁衣了。
这些都是她曾经性格软弱导致的,云挽认了,并没有叫冤。
只是唯一不好的是,她不是应届,中间工作又断档,她怕自己没有竞争力。
时朗把她留下了。
她甚至没到第二面,一面进去聊了没几句,时朗就破格收了她。
别的主编很不解。
时朗说:“我就要她,其余的可以不看了。”
于是云挽顺利进入杂志社。
在杂志社的三年,她跟着时朗学。时朗是个很好的老师,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她也很努力,很争气,三年里,两篇惊才绝艳的报道相继出世,让她声名鹊起。
尽管还未到顶尖水平,然而在业内,也已然小有名气。
云挽就是想磨练一下自己的性子,因此接的活很多,也很杂。基本上只要身体允许,她都会努力尝试一下。
前两年没那么顺利,孩子还小,黏她黏得紧,稍微分开一会就要哭。
有回她飞青海,把宝宝留给爷爷奶奶照顾。飞机落地当晚,奶奶就着急打来电话:“满满啊,宝宝一直哭,一直哭,我跟你爷爷实在哄不住,他哭得喘不上气,我们都给送医院了,你回来看看他啊。”
云挽心都快碎了,飞机刚落地,就和团队打了声招呼抱歉,飞回去看孩子。
后面她学乖了,不放心小宝一个人在家,家里也没人能带他,云挽就把他团吧团吧裹进小背包里带走。
陆洵只要挨着她就好了。
不吵,不闹,不生病。
乖乖睡觉。
暂时把他放宾馆,让人看着也没事。
他知道妈妈很快会回来,放心翻个身,继续睡大觉。
她真是哭笑不得。
她和陆承风结婚的时候,他从来不在意,也没有黏她的时候。可能本质上就没有感情,因此也谈不上依赖。
后来他们离婚了,她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倒是黏她黏得紧,甚至是变本加厉,就好像是,要把他父亲缺失的那部分,一起给她补回来。
*
云挽回家收拾东西,给家里说了这件事。
陆洵现在已经好哄多了,她不用再带着他。
然而好哄归好哄,不开心还是真的。
陆洵眼巴巴扯她衣摆:“妈妈,你这次要去多久啊?”
云挽在收拾行李,温声说:“不会很久,两周就回来了。”
两周是保守估计。
照对方耍大牌的架势,她心里琢磨着,这一趟未必顺利。
“哦。”陆洵挨着她坐下来,想了想,又蹬掉拖鞋,爬进行李箱仰着脑袋看她,“真的不可以把宝宝带走吗?”
他比划了一下。
意思是他很小,行李箱非常够放。
云挽笑了,捏他脸蛋:“真的不行哦,安检过不了呀。”
崽抓住重点:“那要是安检能过,我就能去啦?”
云挽把他捞出来,抱怀里:“妈妈出去是有工作呀,等你再长大点,六七岁吧,妈妈就带着你。”现在真的还太小,一岁那时候是没办法。
现在,她肯定不放心带着他东奔西顾的。
陆洵妥协:“好吧。”不过叮嘱她,“妈妈,你要是看到我爹了,记得告诉我哦。”
自从崽上次问了关于他爸爸的问题,他就一直惦记着这回事。小孩子,难免好奇,云挽纠正了几次,没纠正过来,后面就随他去了。
云挽心里无奈发笑:“行。”
哪可能见得到,小朋友做做梦而已。
她和陆承风,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小陆洵生下不久,那年四月的时候。
孩子出生呼吸道就不好,免疫力似乎也比别的小朋友低弱,春天,他生了场小病,发烧。
其实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什么,只是他太小了,身体又不好,没有抵抗能力。云挽挺着急的,几乎是寸步不离在家里守着,就怕他出事情。
可惜真的事与愿违。
崽崽那年病得太严重了,有一晚梁西岭不在,崽崽发烧,原本都降下去,抱回家了。
然而到了晚间,下大雨。
或许是冷,他的体温又陡然升起来。
云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要从乡镇打车回市里,可又找不到车,宝宝一直发烧,一直发烧,烧得小脸通红,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正急得要命。
她抱着孩子,站在雨地里。
院门外不远处,明亮的车灯在晦雨中,闪烁两下。
她看见他从车里出来,外套也没有来得及穿,就将孩子抱过去:“生病了?”
她点点头,哽咽得都快说不清话:“发烧了,快四十度了。”
陆承风把孩子抱进车里,拿外套一裹:“上车,我们去医院。”
这种时刻,她只想着孩子平安,没法想更多。红着眼圈,也就跟他走了。
一整个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情况,那时候还没有处理能力,难免急得掉泪。
他温声安抚她。
扣上蓝牙耳机,和医院那边说情况。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孩子挂点滴,她抱着坐在陪护椅上,陆承风没走,一直垂眸陪在旁边看。
偶尔护士来叫,他会起来应两声。
他其实,很少能这么近的距离看孩子。
孩子出生的时候,云挽已经和他离婚,在他记忆中,那只是个隔着医院新生儿窗玻璃见过的小婴儿。
可他已经半岁多了。
比他初初见时,长大了一些,却依旧脆弱。
他望着孩子的神情寂静而落寞,却始终不说话。
云挽也摸不清他什么态度。
这段时间,她又听说陆家出了很大变动。
他爷爷陆修贤猝然离世,死前,将沿海产业,尤其是船业交给了陆承风。陆益年不肯,陆承风和他势如水火,他当然不可能让他独揽大权,陆家混乱,一度陷入夺权的内斗。
直到年节下,陆家产业被陆承风推牌重洗,陆益年被他驱赶回闽南。
从此,在沪无人敢冒犯他陆承风名讳。
他一举跃出,从她记忆中,那个为了应酬在酒局上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回家默默抱着外套歪斜在沙发的落魄鬼,变成了如今真正炙手可热的商界巨擘。
她知道他比从前更忙了,陆承风逐步着手清洗海外资产,他这半年,就没怎样回来过。
所以见到他那一面,她才格外惊讶。
两个人默默无言。
医生过来说:“孩子没事。”
陆承风没有看云挽,只是安静说:“谢谢。”
等医生走后,他才重新坐下来。
云挽坐在他身边,他盯着孩子稚嫩攥紧的拳头,没有再说更多。
等一切都处理完,孩子烧退了点,脱离危险。
他也只是很平静问:“要不要再留院观察?还是我把你们送回去。”
云挽一愣,也小声说:“谢谢,不过不用了。”
她可以自己回去。
他沉默。
片刻,拎着外套起身。陆承风低垂眉眼:“雨太大了,我还是送送你吧,你放心,你到家我就走了。”
她抱着孩子的手指,微微紧缩。
他真的把她送回去就走了,没有再提过分要求。
那之后,他也真的,再没出现过。
云挽重新听到他消息,是知道他已经把陆家全部肃清,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成了更了不起的人。
她心里心酸又温柔。
其实崽崽小时候真的见过他。
只是崽崽太小了,他心急如焚把他送进医院,崽崽根本不会记得。
三月柔柔春雨,将新绿浇湿。
云挽把陆洵送回润州老家,还是让爷爷奶奶照顾。
叮嘱他:“不许调皮哦,要听话,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不要让他们担心哦。”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云挽揉揉他脑袋,拎着行李箱坐上前往剧组的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