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这样的激烈情绪不过是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在乎他。宋婉很快的就意识……(2/2)
他在交待后事,他知道自己活不久,却还要伤这么多人性命。
他像是察觉她与沈行,还问她的意见……
他哪里是问询,她能说不愿么?
宋婉心里有些难过,又觉得悲哀,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她一时间难以回答,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沈湛长叹,“婉儿,我舍不得你。可我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苍白瘦削的面容泛着一股不详的青灰色,阴恻恻地看着她,终是说出了一直思量的话,“若真有那一天,你扶持好我们的孩儿后,可愿来地下陪我?”
他不动声色,像是闲谈般,那手仍然轻轻在她手心画着圈,俊美的眉眼深情而忧郁。
宋婉沉默着扑进他怀里。
他像往常那样将她抱在腿上,“不愿意?”
“不愿意。”宋婉摇摇头,神色麻木,眼泪却落在他颈侧冷白的皮肤上,“我想直接与你同去,殉了你,好不好?”
“我们至死不分开。”
听到这话,沈湛的神采可称熠熠,仿佛不枉此生。
日暮时分,营地里的火把逐个亮起,有咸湿的风刮过,火苗燃得不旺,点烛人凑近了吹了吹,险些被燎了额发。
宋婉忽然问:“如果你必须要惩治一个人,还不能杀他,会怎么做?会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吗?”
亮起的火光摇曳,带着些辉煌空旷的韵致,暖光漾在沈湛眉眼上,他垂眸看着她,幽凉阴郁,“何必喊打喊杀,严刑拷打,出冤狱么?言语之间即可刀刀见血。婉儿要对付谁?让我来帮你。”
说完,他才察觉这样算计的模样可能会让她不喜,孰料她正认真地看着他,恍然大悟般眉眼弯弯。
“我们去吃饭吧!”宋婉笑道。
虽然洪涝灾害还未完全消除,沈湛的吃穿用度却马虎不得,一顿晚饭吃得很是有排面。
沈湛胃痛的毛病,自从来了凤阳,就愈发严重,平日里都是白粥小菜,但在晚饭时分,沈湛还是陪宋婉用了比平日里多的饭量。
一旁的侍从看着饭桌上的琳琅满目,不由得多看了宋婉几眼。
世子妃如此受宠,连平日里见不得的荤腥都擡上了桌。要知道,这些日子世子闻了油腥味儿都会大发雷霆。
最后一道酒法青虾上来,宋婉有些诧异,如今钱江溃堤,竟还有新鲜的水产上桌……
沈湛苍白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擡了擡下巴,道:“这里的特色,本就想带你来吃。”
“婉儿能来寻我,我很高兴。”
他眼下的乌青更甚,因为瘦削嶙峋,穿在他身上的轻薄衣袍愈发显翩跹,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意味。
这样病弱又精致的人,却无人敢轻慢。
宋婉边吃边暗自感慨,为什么呢。
“在府里的日子可好?”沈湛闲谈似的随意问道。
“好啊,府里有县主和夏姑娘在,不那么冷清了。给小叔选妃可有意思了,还办了诗词雅集,来了好些贵女,许久没这么热闹,王爷很高兴。”宋婉道。
他听了后沉默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淡淡道:“夏姑娘?”
“嗯,县主千岁的小姑子,想让夏姑娘给小叔做侧妃呢。”宋婉如实说道。
沈湛哦了声,试探道:“亲上加亲。婉儿觉得可好?”
想到沈行会落到像覆着一层假面的夏旎兰手里,宋婉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自然是好的。”宋婉笑眯眯,佯装听不懂他的试探,也丝毫没有表露自己难言的心绪,一脸坦然继续说道,“只是夏姑娘一见小叔就有种耗子见了猫的感觉,是怕小叔么?倒是跟我刚和珩澜你认识的时候一样呢。”
听她提及过往,沈湛的神色变得温柔朦胧,像是也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微微偏头看向窗外遥远又疏淡的星空。
“为什么怕我?”他道。
“谁不怕你?整天没个笑脸,还特别挑剔。”宋婉随口道,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但是你这张脸太好看了,让人看了就想尽力让你满意,让你别忧虑。”
他收回目光,狭长的眼觑向她,似乎在说“你就是看上我的脸?”
宋婉噗嗤笑了,“你在我这是跟天仙似的人物,哪儿都好,不止是脸,不止是脸!”
他面色稍霁,拿出雪白的帕子为她擦净唇边的饭粒,低声道:“我知道。”
他的婉儿这样偏爱他,纵容他,愿意为他去死,还愿意殉了他,他都知道的。
她这样闲适地与他聊些家常,沈湛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温暖。
侍人要来收走银盘,宋婉看着还没怎么吃的那道鱼,摆了摆手道:“先别收,珩澜,你尝过这个菜了吗?你刚才都没吃。”
“可好吃了,酸甜酸甜的,真的有特色。”她说着,便拣起一块花白的鱼肉递到他唇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尝尝呀。”
沈湛眉头微微蹙起,其实他已许久不吃海鲜水产,总觉得此类东西腥气,且寒凉,可看着她乐意跟他分享的样子,他实在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张开嘴。
“世子,这鱼有些凉了,奴才去热一热或者再上一道吧。”
“不必。”沈湛道,而后嚼了嚼她精挑细选的那块鱼肉。
鱼肉入口,没有刺,因为有些凉了,那腥气更甚,愈显肥腻恶心。
“好吃吧?”她眼巴巴地问。
“嗯。”他蹙着眉,苍白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勉强道,“酸甜可口,肥而不腻。”
她高兴极了,像是得到奖赏的孩子,又拣了一筷子喂到他嘴边,“那再吃一口。”
沈湛讷讷道:“……味美也不可贪多。”
“那你刚才就是骗我好吃。”宋婉不悦道,“我不高兴啦!”
这样的娇柔语气,明明是生气却有种撒娇的意味。
沈湛顺从地张开了嘴。
吃完饭后便回了营地,这夜,沈湛并未再与她行房,宋婉想,像沈湛这样精细喜洁的人,昨夜若不是乍见之欢难以抑制,这样简陋逼仄的地方他定是下不去那啥的。
一排排的火把熄了大半,只留了江边的一排,和营帐外足以照明的几个。
流民也安置了大部分,营帐周围不再围得都是人了。
周遭很安静,沈湛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让人听着心都揪起,有一种下一声就上不来的感觉。
宋婉于黑暗中睁着眼睛,静静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