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灾 “那个声音,好耳熟啊。”……(2/2)
在草原这个无论性别都体魄强健的地方,寒魁王阿珀斯兰的体格仍旧能称得上威武。
当他站在那里时,看起来不像是凤凰的族裔,倒像是一头蹲踞的狮子,有华丽的鬃毛和闪闪发光的金眸。
虽然冬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座移动的山峦,但偶尔他伸手接过什么的时候,还是能看到手臂上漂亮的线条。
现在这头狮子注视着自己的领地,不算十分高兴。
“苏里孜在路上了,”他说,“信已经提前送回来,和谈不顺利,下过这场雪之后,情况就更难说了。”
“瓦格鄂丽不能保证这场战争的胜利,”拉涅沙走到父亲身边,“这不是唬弄部民的话,父王,我能感觉到祂的态度。”
“和谈不成,就要打。”他说,“等过了今冬,到快要开春的时候,我们必须从中原带粮食和奴隶回来。”
一冬后军粮会更紧张,拉涅沙一时分不清到底什么时候开战更好一点。“她们的两个将军已经死了,”她说,“现在边境只要再少一个,他们就没有作战的底气。到时候可以再试试和谈,即使失败,瓦格鄂丽也会庇护战士们。”
阿珀斯兰看向女儿,她在对着父亲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那是寒魁语里的“老虎”。
“她值得尊敬,”拉涅沙说,“但是为了寒魁,只能用些不太好看的手段了。”
如果瓦格鄂丽真像是寒魁传说中那样,是飞跃大地的太阳神鸟,说不定祂能发现此时此刻,中原也是一片焦头烂额。
寒魁雪灾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过来,朝中原本对是战是和犹犹豫豫的人忽然都来了精神,一下子从首鼠两端变得无比强硬。在这群人之中,梁知吾看起来有点扎眼。
她坚决地主和。
梁知吾给出的理由很站得住脚,和寒魁开战好处很少,坏处很多。草原部族很难真正被灭国,放走一部分没过几年他们就卷土重来,现在虽然暴雪,但他们的国力没有被消耗,刀兵相向没准会鱼死网破。
中原以耕种为主,得到草原的土地没有用处,趁着暴雪的机会,和谈能从他们手中拿到更多好处——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国家正在准备您登基后第一次科举,这同样是耗费人力财力的事情,和战争挤在一起不太合适。
梁知吾表态之后,强硬派们又闭嘴了。
理由很充分,但说服他们的还是最后一条,这事耽误科举。科举对陛下很重要,科举对国家很重要,科举——对主考官梁知吾来说很重要。
这个时候考生们行卷已经结束,哪些人大概会有怎样的名次也定下,有许多已经定了师生名号,等到成绩出来就会真正拜师的人,对这次考试翘首以盼。这世界上能够缔结联盟的东西不仅是婚姻,还有更紧密的师徒。
如果考试出现差错,那么原本的约定就会落空,安排好的官位空缺也会消失——官位可不等人。原本在错综复杂的师徒关系之后产生的利益交换同样会随之崩塌。
最坏的情况下,如果朝中一直没有人补位,被罢相的那一位可能会重新回来。
——或是被某个明显被陛下怜爱的人填上。
被怜爱的人说话了。
杜玉颇自从升到现在的位置之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身上的佩饰简朴不少,妆也点得很淡,却隐隐有些如月如潭的温润之气。
在所有人哑巴的时候他出来深行一礼,正色开口:“臣以为穷敌不追,必生余祸。陛下执国,千秋万载,天下尚有万万数学子待选,不拘一时一日。而寒魁如今兵疲国弱,如豺狼折牙,不趁此良机压制,恐日后为患。臣请暂缓科举,秋后再议。”
以前他在一个不常说话的部门,是以虽然是中书令的儿子,但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现在这样站出来,大家才恍然大悟地发觉,这实在是个皎皎如玉的正人君子,这样的人得陛下几分爱怜也没什么不对。
自然很快有人跳出来骂他战争虚耗国力他是意图祸国,可杜玉颇只是淡然一笑,一个眼神也不给对方,他恭敬地站着,只是偶尔擡头看向高处的帝王,那眼神里满溢着臣子的忠贞,以及隐约的一些非常难以言说的感情。
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份感情,除了从笏板之后悄悄递过来视线的杜焕郎。
那种在秋狝时泛上心头的微妙不快现在又缠上了他的咽喉,勒得他有点呼吸困难。他不信兄长和圣人真的有些什么,再怎么说这也太不应该了,他可是他的兄长——!而且兄长是那样内敛温和的个性,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还会如此自然?
但就是不舒服,就是不对,杜焕郎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那一日白雪赤灯的幻影像是一块冰,好像马上就要在他掌心里融化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杜焕郎匆匆递了令牌进去求见陛下。自从上次之后,封赤练就给了他一张进出宫无问的手谕,他可以不等通传直接进去。只是这一刻陛下正在御书房中会见朝臣,纵使是他也得在外面等着。
天寒,十二月的风吹得耳边呜呜直响,杜焕郎不时用力捂住耳朵拍拍,他总觉得自己是被风吹得耳鸣了。不然为什么书房里总是传来隐约有些媚气的请求?好像有谁喘息地叫着陛下。
那个声音,好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