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秋雨,白马和海棠花。(2/2)
马蹄踩了一路花瓣而来,泛着消弭不开的香气,染了人一头一脸的味道。
三郎虽站在檐下,眼睫仍被极细的雨丝打湿了一点点,黑而浓郁。
他仰起头,对莲心说:“‘踏花归去马蹄香’,莲心今日有如此诗兴吗?”
很多的花落下来,香味越来越浓。
莲心看着他。知道他们两人想说的话都抵在口中,比落花还多,几乎要淌成海。
只是近一年没见,她不敢贸然迈进海里。
她仍高骑在马背上。
直到三郎略一笑,走进了雨中。
莲心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三哥,你淋不了...”
他身子不好,淋不了雨!
但转瞬她又想起,三哥已并非原先模样的现实。
三哥的病,在神医的调养下,已经痊愈了大半呀。
心急之下,她竟连这一点都忘记了。
莲心抿了抿嘴,牵住白马的缰绳来叫它不要前扑伤到三郎,自己仍停在原地,骑在马上,看着三郎一步步走来。
而三郎在她所骑马的身边停下脚。
他将莲心臂弯中挽着的斗篷取下来,展开抖了抖,压在了莲心的肩上。
随后,见莲心已经自己系好了斗篷的丝绳,便将手递给了莲心,微微一笑。
天地间一片馥郁,只余雨的沙沙声。
许久,莲心翻身下马,终于握住三郎的手。
“三哥。”
她轻轻说,看着三郎的五官、面颊,近乎有些看怔了。
寂静蔓延着。
直到马发出一道响亮的喷鼻声。
莲心的手才宛如闪电一样,飞快从三郎手里抽了回去。
“三哥这几个月一定是和韩伯父学了妖术呢!”
莲心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尴尬地跺脚,避开三郎的目光,嘴硬地控诉,“长成这样子,要叫四郎和我怎么活呀!”
三郎“噗嗤”一笑。
“妖术没有学,其它东西倒是想通了不少。”
三郎问她,“你想知道我这几个月想明白了什么吗?”
莲心有些心跳加快。
她近乎小心地问:“什么?”
“大病一场之后,我想明白了。有很多事情,我都不会、也不能再谦让下去。”
“我懂了。是因为病愈,所以有心力去争夺了吗?”
“不是,是知道活下去、健康地活下去、以我想要的方式活下去究竟有多好了。”
说出“想要的方式”时,他一直看着莲心。
莲心挪开了视线:“那、那太好了...”
“莲心。”三郎轻声提醒她。
“三哥...”
莲心只好转回头。她压住了自己下意识想要躲闪开他目光的意图,她挽着三郎的胳膊,轻声说,“...三哥,你知道很久不见,我有点怕和你对视吧?你肯定看出来了。”
“嗯。”三郎说,“但你还能与我直说出来。万幸。”
他的潜台词无疑是——既然如此,他便并不将这当作一回事。
莲心被惹得不禁一笑。
莲心和他保证:“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但我会、我会很快就好的!三哥就是三哥呀,我不会用太久时间才能习惯的...”
说到最后,声音愈小,几乎像是在说服自己。
而即便是这时候,她朝着三郎的脸,眼睛仍有些慌乱地看着三郎的耳后,并不敢直视。
辛弃疾在方才走远的人群中,这一会儿,见三郎没有跟上,已派人回来催了:“三郎君,郎主请你至会客厅中呢。”
三郎颔首,将莲心拂到面上的乱发别到耳后。
八月,海棠花脉脉。
海棠花那柔软、不断向下洒落花瓣的枝头不时碰到三郎的脸颊、嘴唇。
他将枝干挑起,好令莲心先过。
两人向会客厅走去,断断续续说些别后的事情。
大多是三郎说辛弃疾,莲心说范如玉。
话题像海棠花瓣一样,围着他们两个打转,而很少有停留在两人自己身上的时候。
“对了,此次面圣虽中间有些波折,但除了官家仍未对你的火药手劄表明态度之外,其余之事都已解决,父亲禀明了迟来的缘由,也并未受责罚。此事就算了结了,官家留了我们在临安府游玩过年,之后再回上饶即可。倒是这次来,老师家不放心,所以,”
走到了花树最浓密的地方,三郎随意拂开面前的又几片花瓣,道,“韩哥哥和姜哥哥都跟着来了。眼下应当已到会客厅了。”
韩哥哥?
韩淲也来了?
莲心有些惊讶,又兼一时觉得仍转不过思想,仍不好意思直面三郎漂亮过甚的脸,便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快到会客厅去:“那我们快去看看韩哥哥他们吧。”
“我以为你会纠结于手劄的事呢。”
闻言,三郎没有立刻跟上莲心的脚步,反而走得慢了,安安静静地一笑,眼中的波光像湖面似的,“卧病这段时间,我倒想出一个法子,说不定能帮你的手劄受到重用。”
看着莲心终于停下去往会客厅的脚步,眼睛发亮地转头拉住他胳膊喊“快说”的样子,他才袖着手,略含笑意道:“说来话长。晚上吃宴的时候你坐到三哥身边来,我们慢慢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