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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嘴唇,飞鸟和“若教眼底无离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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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折磨啊。

爱上一个人,就像开了窍一样,忽然就能读懂所有肝肠寸断的相思之词。

就是那样的一个瞬间,明白所有真相。

你仇恨的真相,你离开的真相,你不爱我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飞鸟缄默,世界缄默,眼前人缄默。

无人应答。

于是辛赣便知道,今夜注定是个缄默的夜晚。并且将永生缄默下去。

...

“所以,这就是你所求到的真相?没有别的了吗?”

辛弃疾站在带湖南边的雪楼之上,站在辛赣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大门处正在往去临安府的马车上搬运行李的莲心和范如玉二人。

他看看辛赣,又看看远处的两人,心里叹气,脸上却在笑。

他拍拍辛赣的肩:“哎呀,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不行就罢了,等过几日你再回到临安,仍是官家信重的年少有为的郎君,到时候...”

辛弃疾本想说“到时候再追”,但看看辛赣冷淡如冰的脸色,想到三子和自己浑然不同的脾性。

——打稚童时候起,三郎就是他所见过的最骄傲的孩子。

那种骄傲不是傲慢,而是一个人的品格。

他的儿子三郎,自小被称作“千金琴”的三郎,从不肯对人摧眉折腰的三郎...就连他都想不到他会能做到现在的地步。

辛弃疾便只笑道:“...到时候,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左右她们收拾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我来替你作词吧,如何?”

辛弃疾想逗辛赣开心,虽然与辛赣并肩站着,余光却一直瞟着他,故意掐着嗓子,拿最近写出来的玩笑词背,“溪边白鹭,来吾告汝。溪里鱼儿堪数...青泥别渚,剩有虾跳鳅舞。听君飞去饱时来①...”

可恶的白鹭,我写一首词来警告你:溪水里的鱼儿数量越来越少,你喜欢鱼,可也得有节制呀。与其在溪水里吃鱼,不如去旁边的青泥小洲里吃些虾和泥鳅,只要你真能听话做到,下次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热情迎接你的!

他可真是个爱护动物的好人!

辛弃疾自己背一遍,自觉得意。

但回头看见辛赣毫无波动,只是微笑颔首的脸色,便又有些失望下来。

“那再来一首。”

辛弃疾只沮丧一会就又振作,想起另一首,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大声朗读自己一个月前的得意之作:“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②...”

昨天晚上,我醉倒在松树边上,问松树“我醉到什么程度”。是夜,松枝摆动,我猜想它也许是要搀扶我,连忙用手一推说:“去!”

说完,辛弃疾再次期待地看向辛赣。

咋样?爹爹喝醉了酒都这么有礼貌,很值得表扬吧?

但辛赣仍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辛弃疾思索半天,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

——一定是儿子在生气他总是喝酒的举动!

而辛弃疾再看看三子满面平静,令人看着心疼的样子,想了想,一咬牙,做了个决定。

他思索片刻,现作出一首词,慢慢吟道:“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③!”

酒杯,你给我过来!老子我今天要和你进行一番自我反省!

常年以来,我喝酒许多,喉咙干得像焦釜;现在我因此患病而嗜睡,一躺下便鼾声如雷。

——就像我对酒杯你一样,怨恨不管是大是小,都产生于人们过分的钟爱;事物无论多么美好,喜爱过度也会变成灾害。

所以现在我和你约定:你赶紧离开我的世界,否则我的力气尚在,仍然有劲将你摔得粉碎!

如何,爹其实也知道你们总给我杯中兑水,也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一直从未斥责过你们,假装不知道。

这回我下了大决心,终于肯戒酒,是不是能叫你高兴一些呢?

辛弃疾又去看辛赣的表情。

但这次也不令人意外,辛赣仍然只是笑着。

而那双静如湖泊的眼睛,却没有一丝涟漪。

也是啊,年少情热,过则为灾。

原先的火焰有多炽热耀眼,在离场的时候就会留给被灼伤双眼的人多少黑暗折磨。又哪里是一时半会能消解的呢。

辛弃疾便只好微微地笑了。

半晌,他终于揽着辛赣的肩膀,决定祭出最后一招。

“那么,我再说一句,你听听这句如何呢?”

他拿余光偷觑着辛赣的脸色,一边露出和方才的戏弄完全不同的表情,慢慢地,轻声道:“‘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④...”

而这一回的词终于起了效果。

辛赣反应敏捷,几乎立刻便转过了头。

他面色上的惊讶、痛苦混杂在一起,虽然像浪花一样,立刻消失在冲刷变化中,但却没有逃过辛弃疾的双眼。

“哎,哎,先说好,我知道这是你写的,但我可没有故意偷看你这首词啊。是你写好的词放在桌上,被风吹到窗外,我经过想帮你捡起来,不经意就看见了上面的字。”

虽然辛赣没有说话,但辛弃疾哪能看不出他眼神里的意思,赶紧解释一番,拿肩膀去撞辛赣的,“三郎啊...爹爹真不是故意的嘛。”

辛赣看起来不像高兴,但也不像很生气。

他现下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就是这一点——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这个习惯——他的一切喜怒哀乐都不愿表现于面上。

只能听见他平静答复的声音:“看来当时的风很愿意助父亲一臂之力啊。”

辛弃疾说话没过脑子:“那也没上次把你卷到潭娘屋子附近的那阵风得力嘛...”

随后见辛赣露出近乎无语的表情,辛弃疾才猛然一咳:“咳咳...我是说,你这首词写得真不错,有爹爹我的七八分了,真叫爹爹骄傲!”

说完赶紧笑哈哈地搂着辛赣肩膀不放,把他拐到另一个话题上去,“还有后面那句,‘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更是凄美清绝,不愧是我家三郎,不光睿智聪颖,还有过人容色,更有你爹我的八分文采!...”

说着说着,倒把自己给说高兴了,辛弃疾便背着手、哼着歌,跑到阑干前去朝即将出发的莲心一行人挥手致意,向她们道别了。

“莲心,玉娘——在临安好好的啊!”

而辛赣在原地停了片刻,才半蹲下,将方才从辛弃疾袖中掉出到地上的字纸捡起,安静看了一会儿。

这确实是他所写的词。

而将它揉了扔出窗外的理由...

很难理解吗?

看到它的每一刻,他都感觉回到了当时那幽蓝的茶山寺禅房中。

每一刻都如此煎熬,如此肝肠寸断。

他将纸上的褶皱抹平了,慢慢去重读上面的字。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傍晚寒鸦归巢,一片愁绪,塘边柳却绿意萌发,显出温柔。

如果不是当下我的心正在经受如此离别之痛苦,我是不可能相信世上有人会因为伤心而白头的。

肝肠已然寸断,别泪却难停止,思念着你的我一次次重登上我们旧日的小楼。

明明知道你的身影已经被山脉遮断,却仍然控制不住我自己不停倚阑远眺的视线…

每一字,每一句,几乎都像是呕出了心、沥出了血才写下的一样。

痛苦简直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了。

他不得不深深呼吸几次,走到桌案旁,随手将纸稿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苗吞噬,直至化作一捧灰烬才松手。

他的手按在案上,脊背因为难以缓解的痛而弓起,头却擡起,瞧着远处的山峰。

尽管明明晓得莲心已经离开,但他已没办法压抑住自己望着远山的欲望。

在临安时,步步维艰,那么多的心思揣摩、殚精竭虑,但在深宫中的每一刻,只要朝莲心的方向看去,就像获得了勇气一样。

一份感情让人格外勇敢,也让人格外怯懦。更多的,让人格外委屈。

所以当她那么多次和他恳求,试图说服他时,虽然知道她只是想逃开,但他还是无法拒绝任何。

——他还能说什么,还能拒绝什么呢。

一份感情到了没有尊严的地步,是可悲的。但似乎没人能避免如此。

总听见人说肠断,说心碎。原先总以为是文学上的修辞,甚至觉得人矫饰过多。

但到了自己体味时才能明白,明明理智上晓得不可能肠断,却仍然五内如焚到频频去抚摸腹部,确认安好的时候,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断肠”。

辛赣的手按在腹部,近于无一丝表情,只是不着边际地想着。

造化钟神秀。

可一个人的血肉之躯究竟是有多强的自愈能力,才能叫断肠再续,才能叫他能爱上另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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