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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教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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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廉也停住了夹菜的动作,投去视线。

姜小满则更好奇了,眼睛一眨不眨,往前靠了靠身子,听得很认真。

“那阵子,我背上被魔物抓了道伤,那伤极阴极寒,古典上说,若不及时清除,寒毒便会留在骨缝中,一辈子都得泡药泉,连夜里睡觉都不能离炉火半寸。”

裘万里握着酒盏,语声放缓了几分,“但其实啊,治法倒也简单。只需有人贴身相助,以阳气驱寒,我再辅以琴音引疗,自可化解。可我那时,想着芸儿正在修毁绝音法……”

他一边说,一边自嘲似的抿嘴笑了下,“你们也知道那术的,最怕情绪扰动。我不愿她为我分神,也不想她知我带伤,便装作无事,自个儿想了个法子:一手扣在背后取暖,一手弹琴引疗,虽慢些,却也凑合。”

“她来问,我便说闭关,让她自己出去玩玩。”

裘万里低下头,轻轻抿了口酒,“谁知……她那一走,便去找了凌蝶衣。”

“是后来我才知道,她早与凌蝶衣通信多时。其实那段日子,她常有心事,可我却全然未觉。直到她出门去……那天,她究竟有没有来找我,我竟一点都记不清了。”

说到最后,他苦笑着擡头,眼角似泛起微红。

像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究藏不住,透过酒意与夜色,一点点浮上眼底。

“喀拉——”有凳子被推响的声音。

枣红长袍的男人霍然起身。

姜清竹听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眸光避着谁也不看,只是喉头一动,低声丢下一句:“……我去趟茅厕。”

走出几步,背影颤了颤。

是被尘封的旧忆击中。

——

那个冬夜,涂州十年一度的漫天飞雪。

姜清竹一路急奔至清音院时,门前的灯笼翻倒在雪地中,火焰已熄,只剩支架在风中发出细碎碰撞声。

院中积雪深没脚踝,他几乎是埋着步子进去的。

一脚踏入中庭,正看到男人跪在地上,抱着女人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芸儿,醒醒啊,醒醒……”

女人一动不动。

只有后脑勺那道伤痕,似染满金色,血都看不见。

触目惊心。

接下来的几日,裘万里几乎未合眼。

他什么都不肯听,什么也不肯说,只日日在火阵边弹琴。

琴音断续,分明是疗愈之曲,却每一个音节都刺得人肝肠寸断。

火阵以符文围成,火势不炽,却能维系温度,勉强护住荆芸的血脉不绝。那红火在雪地中犹如一盏长明灯,孤独、悲怆,连夜色都显得冷了几分。

再一次赶来时,姜清竹见到的,是裘万里趴伏在琴上,早已没有了力气。

琴弦上覆着一层寒霜,已然冻成冰丝。

他的手指还搭在上面,颤颤地动着,却已无法再奏出哪怕一声。

姜清竹冲上前,将他撑起,解开外袍,才见那背部的旧伤早已崩裂,血与冻痕交错,像是被雪啃噬过的烙印。

原本就已渐愈的伤,此刻却尽数裂开。

功亏一篑。

这一身,再也无法痊愈了。

男人却没有一声哀痛,只是攥着姜清竹的手臂,气息紊乱,一遍又一遍地喃喃:

“芸儿……”

“芸儿……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可躺着的女子再也无法回应。

亭中的夜风吹得厉害。

灯火抖动,酒意渐散,不知是风吹皱了脸上表情,还是岁月真将人耗老了。

只知道放下酒盏的时候,裘万里睁开的眼中情绪万千,却终在风声中化作低缓的言语:

“我一直,一直都在想……若是那时,我没那般自以为是地避着她,哪怕只是多陪她说说话,或许她就会把那些不安、那些计划,都说给我听。那样……我们也许就能一起去面对。”

“至少……至少那时候,如果我能问一句,或者陪她一起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他喃喃着,眼皮微眯,醉意沉沉。

姜小满听得鼻尖酸涩,指间紧紧撚着酒杯边沿。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声:“若真是猜测的那样,便是您去了,也不会改变结果,甚至您也会有危险。”

试图以理性分析相劝,带去一丝宽慰。

但裘万里却摇了摇头,笑了,笑意淡淡,

“或许吧……但至少,我不会后悔整整十八年。”

他说着,手在鼻下飞快拂了一下,那一下,好像把眼底涌起的情绪一并扫掉。再擡头时,眸中只剩温柔慈色,

“我说这个的意思是,你啊,若是真心喜欢凌家那公子,就别学我这般,以为是理解,以为是呵护,就通通自己藏着。……人最珍贵的感情,就不该搁置太久。若是心里认定了,就不要轻易分离。”

“真要相爱啊,不是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他,是把你最软的一面也交出去,让他陪着你承担。哪怕有苦难有挑战,也能一起走过去,这才是相爱。”

说到这处,他又把酒盏擡了起来,朝姜小满举了举,笑容温柔,

“不要像我一样……留下遗憾。嗯?”

说罢便仰头饮尽,酒水落喉如线。

咕咚咕咚。

姜小满却怔在那里,一时不语,眼光闪烁着。

裘万里放下杯盏,笑着砸了砸嘴,又转头对莫廉:“你也是,你那些事我都不想再说了。喜不喜欢的,别吊着人家姑娘太久啊。”

莫廉一直没说话,听此话才擡起头。目光微沉,却郑重其事:“诶,谨遵前辈告诫。”

他站起来,也自执酒盏,仰头饮下,算是赔敬一杯。

——

月色已浓。等到姜清竹回来的时候,亭中只余残灯昏昏,和两人歪坐其间。

都喝得酩酊大醉,一个趴桌上,一个仰头靠椅背上,桌上没吃完的菜都凉了。

不是吧,就解了个手而已。

老宗主蹙眉上前,摇醒裘万里,

“满儿呢?”

那仰头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睁眼,醉意涣散,眼里却映着漫天星斗。眨了眨,他忽地擡手,拍了拍姜清竹搭在他肩上的手背,咧嘴一笑,

“她呀……”

“……去寻她的星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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