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恍如隔世(2/2)
“竟如此?”晋舒意喝了口水终于清明些许,“也是,官宦人家投资商铺,大多是假借身份,最忌讳抛头露面的,看来他们背后的东家确实不凡。”
“不过掌柜的说了,这次因为是圣上赐婚,所以颜少师大婚,京中有些头脸的都会去捧场,掌柜的说他们东家也会去,若是咱们有心详谈,掌柜的会代为转告,他们东家宴上自会寻机会见我们。”
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才出面,还要他们单单等着,看来对方实在谨慎。
“也无甚不可,只是环境嘈杂,你得把说辞想好了,不能耽搁太久。”
“不是我,是阿姊你。”少爷点点她,又点点自己,“人家颜少师大婚,我这种身份,还去不得呢。”
“……”差点忘记了,带书铖回京已经是任征大度,这般场合她若是还带着这小子一起,就是着实伤他的心了。
“我知道了。”晋舒意刚刚应下,覃红便就着人来请,道是已经将新接的书稿整理成册,皮影戏也排好了,等着她去验收。
“你去,拿着我的名帖去陶府请陶三小姐。”
“做什么?”少爷狐疑。
“就说镇国侯府感念陶三小姐先时收留,特请陶三小姐听戏喝茶,”晋舒意道,“如今陶府皆在忙碌大婚的事情,应当不会有功夫拘着她,再者说,如今的陶家也不会拦着我镇国侯府的帖子,快去,然后送秋临来陆芳斋。”
陶秋临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有人邀她出门,原本这是不可能的,但那名帖乃是舒意姐姐的,主母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放过:“你且出去,不该说的莫要多说,明白没有?”
她指的是陶夏知之前的大闹,陶秋临自然不敢。
“母亲放心,秋临不会乱说。”
“你要知道,陶家上下乃是一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秋临明白!”
她一路小心出府,待见得等着的少爷,才堪堪舒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一直被要求盯着陶夏知,几乎寸步不离守着,此前她更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偷偷趁着陪陶夏知去金玉楼的时候叮嘱一个孩童将稿子送去了陆芳斋,想必舒意姐姐已经拿到了。
想着,就听少爷道:“陶三小姐每回出门都这般麻烦么?”
在少爷想法里,大门就在那里,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还好吧。”陶秋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有个问题,”少爷边走边问,“陶三小姐舍得将那块玉就这么白白送给你姐么?”
“……”少年人就是直白,陶秋临生生被堵了一口,“她是我阿姊,我自然……”
“你阿姊跟我阿姊可不一样,我都瞧见了,”少爷道,“回京的时候,她看那昱王的车辇都比瞧你多呢,也没让你一起上她的马车,你不是病了才在庄子上呢?那她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不曾欢喜啊。”
陶秋临一句话也说不上了。
晋书铖却还在继续:“我原本还以为,颜少师会求娶你呢。”
少爷可还记得两个人说话说得自己插嘴不上的模样,给他急得对阿姊恨铁不成钢。
话说回来,好歹是求娶来过一辈子的,怎么也得有些感情基础吧,他可一双眼盯着呢,颜少师根本也没跟她姐说一个字。
哪怕是娶陶三小姐呢,他也不会这么为阿姊生气。
“有些事情,我也无法跟晋公子解释明白的。”最后,陶秋临只能这般答了,抿唇低头。
晋书铖低头瞧见人竟然是快要哭了似的,吓得赶紧闭了嘴。
不是,京中的女孩儿怎么这么脆弱?
他又没说什么,他声音大了么?他逼她非要解释了么?
齐小雅被扎了两箭都没哭呢,啧。
难得,少爷一路安安静静将人送进了陆芳斋。
皮影戏演的是前三幕,陶秋临瞧得认真。
“听书铖说你对话本也颇有研究,其实我是个半路出家的,以往并没有什么机会看这些,”晋舒意偏头,“所以今日请妹妹来替我瞧瞧,如此可能吸引人?”
“姐姐有心,这戏排得甚好。”
“这是话本赛第一的日省先生所著,是本子好,只是我最近瞧见新的手稿后,有些不解,所以想请妹妹也一并看看。”
陶秋临看过去,只见面前人递来一本书册,乃是新誊抄的自己的书稿。
“……姐姐哪里不明白?”
晋舒意道:“这前三幕么,是一腔热血的少女经过努力后一番际遇,得遇贵人,引人入胜,叫人期待。接下来我本是觉得该有更好的发展,日省先生新写的稿子中也确实有与贵人的情感发展,可偏生曲折,竟全然悲观之意。”
陶秋临沉默片刻才道:“可能是日省先生也觉得二人相差甚远,哪怕是曾有交汇也终究无缘。”
晋舒意点点头:“看来妹妹是懂日省先生的,只是我想,之前的风月话本之所以风靡,大多因着其中倔强乐观的精神,哪怕艰难哪怕分离,想要在一起的心却不曾断过,所以大家会跟着一起悲伤一起鼓劲也为他们最后的相聚欢呼呐喊。日省先生却选择将一方的心思生生斩断,如此,倒也无关风月了,所以我想问问妹妹,倘若是我将话本稍作修改,只侧重女主的奋斗过程,会不会更合适些?”
陶秋临看着那书稿,又重新望向戏台之上,终究是缓缓擡眼:“姐姐说得是,话本终究是话本,如若只有现实,又要它来何用。想来日省先生是忘了初心。”
“哦?”
她见得对面困惑表情,赶紧低头喝了口茶水才道:“我是说……这日省先生本来就是写的风月话本,却不能叫读者瞧出一点爱情的力量,那究竟又能歌咏些什么。”
顿了顿,她问:“姐姐的书稿是月底推出么?”
“差不多,不过如果是要连上日省先生的后话,还是要将戏重新调整的。”
“不必调整,”陶秋临打断,而后才觉莽撞,又道,“我是觉得,姐姐不若等两天,也许日省先生自己也会觉得后话不够好,又重新给你一份新的呢?”
晋舒意看她:“会么?”
“会的。”陶秋临点头,“对了,今日出来的时候母亲叮嘱早些回去,我便就不叨扰姐姐了。”
“好,妹妹路上小心。”
“嗯!”罢了,陶秋临回头笑了,“待上戏那日,我再来看!”
“好。”
覃红望着陶秋临出去的身影,转头问:“东家原本说稿子不行,便是因为这个吧?”
“难为秋临了,”晋舒意也是方才突然确定了一件事情,“我原本觉得可能是前些时候有我们在田庄打扰了她创作,现下看来——”
晋舒意没忍心说下去。
作为东家,她不能放任一份前后矛盾的稿子,可作为姐妹,她实在失责。
颜松年与陶夏知的婚事在即,秋临竟难过如斯。
可此事究竟该如何解呢?
陶秋临说到做到,不过三日,便有人将新稿送到了陆芳斋。
晋舒意看了,大体并没有改变,只是字里行间的决绝之意少了许多,其中仍是曲折却叫人生出一波三折之叹,更想探究后续。
如此,月底的皮影戏推行如期举行。
陆芳斋又一次名扬京城。
只是上戏那日,陶秋临并没有来看,只托人带信说是府中繁忙。
这倒是意外,来传信的是陶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晋舒意认识。
按理说,秋临应是不会能使唤得动陶夫人的人吧?
不过那丫头伶牙俐齿,说得清楚明白只道是三小姐要帮衬着大小姐准备婚礼事宜,不便抽身。
陆芳斋自然说不得什么。
等到大婚当日,一大清早就听外头动静。
芳菲进来说:“颜少师亲迎架势可当真是大,锣鼓喧天的,浩浩荡荡,开道的还是今岁榜眼和探花!好热闹呢!几乎全京的孩子都去讨喜糖了,那喜糖可是撒了一路,听说还是太子亲自置办的,不是一般的喜糖。”
想起当日他高中状元,喜糖还是房主拿来的最普通的饴糖。
晋舒意瞧着芳菲拿过来的一颗喜糖,心下不觉有些疑惑,可究竟是为什么,又实在说不好。
今日就属晋书铖跑得欢,不久他从外头回来,顶着一头的彩纸不说,跑得洋洋洒洒,最后冲到晋舒意面前开口就道:“阿姊!原来京中成婚这般隆重,待你大婚,我定要十里红妆,从街头到街尾,雇十几个花童一路叫你踩着繁花嫁出去,做这京中最最不凡的新娘!”
晋舒意一口茶差点卡住,只想将他推远点。
“阿姊你别不信啊!”晋书铖接着道,“颜少师对那陶大小姐还真是上心,出门的时候新娘子被绊了一下,少师大人干脆给抱上的轿子呢!可给大家热闹坏了……往后阿姊嫁人,那姐夫得比颜少师更厉害,嗯……从闺房就得抱!得抱一路!哎呦!阿姊你打我作甚。”
“净说些没谱的。”
“怎么没谱了?阿姊之前成婚,根本就没有个像样的婚礼,不过就是挂了个喜字罢了,宾客都没请,”少爷嘟囔,“成婚可是大事,哪里能那般敷衍。”
“我那是招赘,能一样吗?而且事急从权。”
“所以我这不是想着弥补阿姊么!!”
“……”晋舒意头疼,“行了,我要收拾收拾去少师府了,你好生在府里待着,不然去陆芳斋玩会也成。”
“阿姊要与金玉楼谈事,我晚些时候就去少师府外头街上的茶楼等着。”
“随你。”
梳洗的时候,晋舒意看向镜中。
那日,倒是也盛装打扮的,只是不想叫外祖难过。
她从后院中牵出一身红衣的水从简在外祖面前拜的堂,没有唱喝,更没有锣鼓。
从后院到外祖屋中的距离罢了。
拜完堂,她重新送他回院,卸了妆她还需去看货,合卺酒都没有喝,更莫说其他了。
“今日辛苦你了,”她将一袋银子塞在他手中,“想吃什么你就喊厨房去弄,往后若是无事我也不会来你院中打扰,你放心。”
水从简略略掀起眼看她,只是一眼便就压下:“好。”
这便是他们的大婚了。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