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信王平乱 若是心怀善念,手上沾血亦无……(2/2)
荣王失势,齐王病弱,后起之秀的信王殿下身后,便悄无声息地站了不少人。
萧然自扶疆回奉天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回王府,亦不是入宫面圣,而是去见了萧煦。
不带奴仆,无人跟随,只一个人前去。
向来白衣素袍的他一反常态地穿了身黑袍,并未乘车骑马,而是自行徒步走到齐王府前,望着门匾无声地站着。
站了一会儿他方撩袍缓缓擡脚走至门前,刚欲擡手叩门,门竟自己开了。
“信王殿下?”雪霁一开门猛然见门口孤身站着一人,错愕地愣住了。
“皇兄可在?”萧然尽力扯出个温和的笑。
雪霁点头,伸手将他迎进去:“您随我来。”
雪霁将他领入溯明院,这个时辰,不出所料,眼下殿下应是正在书房。
“殿下进去吧。”
萧然微微点头,轻声道:“多谢。”
雪霁本想说不必言谢,后又咬了咬唇,默默应下了他这声道谢。
道谢致歉几乎已成了这位信王殿下的习惯,无论对何人对何事,都下意识谦卑有礼。
萧然步子虽已迈了进去,但还是迟疑地顿住了。
今天是个阴天,天色昏昧阴沉,书房内点了烛,烛光不甚明亮,稍有些黯淡,萧然擡眸,看见不远处端坐着的身影朦胧混沌。
良久,他开口:“我杀了人。”
他像是个孤魂一样飘在一盏灯旁,眼眸垂下,声线低沉沙哑,周身笼着阴郁的光,瘦削的脊背微微弯曲。
萧煦拿着书的手一顿,擡眼扫向前方,用沉默回应他的话。
“父皇曾说,杀恶人不算杀人,可若恶人亦有归善之心,我便剥夺了他们向善的资格。”
萧煦喉头微一滚动,眼神比微弱的烛光照彻不明的书房还要晦暗。
“可叫这些恶人所杀之人,甚至性本善。”
萧煦言辞实在过分阴鸷犀利,口齿咬过“恶人”“性本善”言语之时,更是带了几分无端的凌厉,直砸入萧然耳廓之中,以至于让他一颤,惶然擡眸。
萧煦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继续道:“杀一恶人可救善人无数,恕一恶人便害善人无数。”
萧然双眸蓦地瞪大,眼眶微红,竟是有一滴泪自眼眶中陡然滚落。
“可在正则眼中,并无该死的恶人。纵使救善人无数,但仍旧有一人死于我手中。”
“恶人之所以该死,是因为有更多善人需要活下来。”
萧然闻言一怔,缓缓垂下头,像不战而败的将军,神色凄惶地木立着。
书房内一时沉寂无声,只有猎猎的风卷着檐角阴郁的云撞散在廊间,荡开一阵凄凉沉闷。
萧煦就像是这阵猎猎的风,他在萧然面前根本不必呼啸,只安静地站着,便足以让他感觉凛冽与萧肃。
向来如此,萧煦在他这个自幼同衾,一道长大的弟弟面前,只做萧煦,不做外人眼中的病弱齐王。
萧然微微擡头,眼底猩红一片。
“皇兄,其实扶疆那人本罪不至死……是他辱我母妃在先,欺我在后,我才……”
萧然闭了眼,痛苦地拧眉,低声嗫嚅:“说到底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杀了本不该死的人。”
萧煦闻言起身,擡脚走到萧然面前,顿足站定。
他深沉的眼眸像是在看萧然,却又像是穿透萧然,复杂地探寻着某处记忆。
萧然叫他久久盯着,有些仓皇地擡头,迟疑道:“皇兄……”
萧煦神色不变,眼神晦暗地看向他,缓声道:“你从前,都是唤我哥哥的。”
哥哥?
仿若一记重拳倏然隔空砸在他面门,破开震人的凛冽之气,萧然恍惚间身形一顿,愣怔无措地看着眼前的萧煦。
“彼时年少无知的懵懂稚子,不懂规矩……皇兄您,为何突然提这个?”
“正则,”萧煦低唤一声,“若是心怀善念,手上沾血亦无妨。”
他说至心怀善念四字时,眼神有一瞬的凝滞,沉默地看向他。
站在萧煦锐利的眸光里,他几乎寸步难行。
萧煦并非喧哗的风,但却拥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正则自然如此。”
“如此便好,既是心怀善念,便无谓纠结手中恶人血是缘何沾上。”
萧然依旧被禁锢在萧煦的眼神里动弹不得,过了半晌,将这句话拆吞入腹,竭力消化了,才艰难开口:“正则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