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0章三寸莲（四）莹莹（2/2）

木质的鞋底快速敲击砖石，发出急促而规律的响声。

扶桑想起彩姬说过的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泥地里印着成对成对的莲花瓣，花瓣中间又嵌着方胜纹，确实有一种凄迷的美感。

不过，这些美丽的图案转瞬便被淫雨冲刷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地狼藉。

扶桑和妥娘赶到彩姬的院子里，还没进屋，便听见女童的哭声和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声。

“呜呜呜……我不裹脚，我不裹脚！快放开我！母亲，母亲救我！”

“大小姐，女子哪有不裹脚的？您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就是啊，戴奶奶裹脚的手艺可好了，姨娘的脚就是她裹的，不信你问你姨娘。”

……

妥娘掀起珠帘，走进屋中，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吗？”

扶桑跟着进门，看到彩姬和一个梳着圆髻的老婆婆坐于上首，粉雕玉琢的女童被四个丫鬟联手按在矮榻上，满脸是泪，哭闹不止。

彩姬被女儿气得脸色铁青，收起笑容，冷声道：“叫‘母亲’有什么用？我才是你亲娘！我还能害你不成？是夫人把你送到我这里，让我给你裹脚的，今天不把脚缠上，别想出这个门！”

女童哭得撕心裂肺，嚷道：“我不裹脚不行吗？我害怕，我害怕！”

妥娘走到矮榻前，拿出帕子给女童擦泪，柔声哄道：“莹莹，你平时最听话了，这个时候可不能犯糊涂。若是不裹脚，老爷和夫人都要生你的气，连带着还要怪罪你姨娘。”

那个被人称作“戴奶奶”的老婆婆等得不耐烦，横起手中的旱烟袋，照着鞋底磕了磕，道：“二姨娘，老身把丑话说在前头，大小姐可是马上就满六岁了。”

“年纪小的时候骨头软，缠的时候少受罪，形状也好看，一旦过了六岁，再想缠一双三寸金莲，比登天还难！”

“后面还有好几户人家等着我，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干耗着。您给句准话，今天到底缠不缠？”

彩姬的脸色忽青忽白，暗咬银牙，道：“缠！”

她亲自跪在莹莹脚下，把女儿的鞋袜脱掉，泡在热气腾腾的药水里。

莹莹哭到脱力，软倒在丫鬟怀中，娇嫩的双脚在彩姬手里不停挣扎，像两只惊惶的小白兔。

彩姬不停揉捏着女儿的双脚，泪水成串滚进水中：“莹莹，别怪娘狠心，这脚非缠不可。”

“你刚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就被夫人抱到身边养着，我想你想得几乎哭瞎了眼睛，但我不怪夫人，我感激夫人。”

“夫人养大的小姐金贵，将来能找个好婆家，你好了，姨娘才能好。”

“这回，夫人把你送过来，让我给你缠脚，我也感激夫人。正因我是你亲娘，我才更明白其中的利害，才更狠得下这个心。”

“莹莹，你信娘一回，娘不会害你。缠得好了，老爷和夫人喜欢，以后的相公也喜欢，才能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妥娘蹲在彩姬身边，跟着劝说道：“莹莹，你姨娘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咱们不提别的，单说六姨娘，她刚进门的时候，凭着那一双小脚，有多受老爷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后来，她自己受不住疼，偷偷放了半寸，老爷发了好一通脾气，从那以后，再也没进过她的屋。”

莹莹不停抽泣，看到满脸皱纹的戴奶奶走近，吓得连忙扭过头。

戴奶奶坐在小杌子上，从彩姬手中接过两只小小的脚，粗糙的大手刮蹭着细嫩的肌肤，把每一根脚趾抻直，捏软。

扶桑预感到可怕的事即将发生，想跟莹莹一样扭过头，却晚了一步。

戴奶奶趁着莹莹的脚被药水泡软的时机，撇开大脚趾，将另外四根脚趾扣在手心，用力往脚底一掰。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趾骨被硬生生折断，发出“咔嚓”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