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微生澜番外(2/2)
说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感人。就是不知道还是平民的许平君,和后面做了皇后的许平君,究竟哪一个比较快乐。
季衡生得俊逸柔和,身上有种秉直清正的书卷气。
他望着少女,半晌竟然蹙眉,“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故事,我们之间,也绝对不会如此。”
“如果宰相的女儿想要嫁你呢?”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阿娘总是忍不住为她担心,害怕她将来因为姻缘的事情吃亏。
而且她上次问过这种问题。
季衡听完后只是说不会,但阿莹总有办法把他问得哑口无声,还编纂了一段闺阁千金和探花郎的凄美爱情故事。而她则和“故剑情深”里的许平君那样,是个碍眼的原配。
这次却不同,季衡似乎做足了准备。
只用一句话便堵住她的嘴,叹息道,“宰相女儿已孀居多年。”
“如果公主想要尚驸马呢?”她不肯罢休。
季衡:“当朝共有两位公主,年龄最长的那位膝下已有一双儿女,年龄最小的那位也还没到金钗之年,阿莹说的是哪一个?”
她不肯放弃,继续想法子为难,“那还有许多别的大臣,总会有合适的吧?”
“没有合适的。”
“为什么?你这是逃避问题。”
“因为有阿莹在,便不会再有旁的女子合适我。”
阿莹咬唇瞧着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弯起眼睛笑起来,“那我信你。”
而在另一边,馄饨摊前热气袅袅。
青年坐在寒夜里的馄饨摊等了很久,久到案上那碗没动过的馄饨逐渐冰冷,就连摊贩老板都忍不住来问要不要换一壶新茶。
又过了许久,少女终于姗姗来迟。
她似乎游逛得很开心,唇畔带着还未消散干净的笑意,看到他后也是如此,但还是难掩惊讶,“你……你竟然真的还在等着我呀?”
“我也说话作数。”青年道。
这下倒是让阿莹不好意思起来了,她确实贪玩过了头,其实早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但她没想到,青年还在这里等着她。
“走罢。”
“去哪儿?”阿莹神情不解。
很快她就知道去哪儿了,因为青年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提起来,随即丢在剑舟上。
然后她就新奇又瑟缩的趴在剑舟上,飞向飘渺九天,看遍了偌大盛京的繁华灯火。
等到她头重脚轻,踩棉花一样从剑舟上下来。
阿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青年竟然真的是神仙!
不是诓她的。
青年等她在湖畔站稳了,站直了。
又问出两个时辰前的那句话,“你想踏入仙途么?我可以帮你。”
这次阿莹不敢戏言了,她果然认真想了许久。
她知道这是许多帝王的求而不得,世人皆想谋求长生之道,渴望着拥有不可比拟的强悍力量。这件事对她来说,亦是凡人究其一生都触及不到。
但她最后摇摇头,还是说不想。
“仙者有仙者的归途,凡人也有凡人的幸福。我觉得做个凡人也很好。”
笃定说出内心想法的那一刻,她其实有些忐忑,害怕这番话会惹得仙人生气。
于是小心翼翼地擡眼去看他。
“如果是她,应当是会答应的。哪怕是虚与委蛇地敷衍应付,她也不会拒绝得这般爽利。”青年忽然道。
阿莹好奇问:“她是谁?”
青年:“很会撒谎的人,骗过我很多次。”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半分厌憎情绪,甚至有点儿温柔。
阿莹虽然是个凡人,但她听过许多关于仙人的故事,传说中他们腾云驾雾无所不能,是很令人憧憬羡慕的存在。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青年仙者……竟然觉得他很是苍白落寞。
这种认知让她惊愕的同时,胆子也没由来地大了一点。
她歪头瞧着他,终于问出自己好奇的那个问题,“仙尊,为什么会选中我?”
她除了运气好些,也没什么旁的擅长了。
但仙尊挑选弟子之类的,总不会是看谁运气好罢?而且她的运气大多在捡钱的时候发生,对于神仙来说应该也没有多大用处。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神仙都是可以点石成金的,肯定不会缺钱。
青年抿紧薄唇,漆眸中弥散开一点雾气,从阿莹的角度望过去竟然有些微红。
但他很快垂下睫羽,敛了多余神色,只是说,“你同我喜欢的那个人,生得很像。”
阿莹哑然:原来是爱屋及乌。
可是何必要爱屋及乌呢?有帮她踏足仙途的功夫,为什么不拿去和喜欢的姑娘朝夕相对?
她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青年默然许久,“可她并不想要我。”
“她为什么不要你?”
“因为我不好,而且,她有喜欢的人了。”
阿莹闻言也沉默:原来是那个姑娘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那这样确实比较棘手。
但她不想戳他伤心事,只好捡着前半句回答,“你还能找到她么?如果真的喜欢,可以跟她解释清楚啊。”
青年就盯着她看,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渐渐释然地红了眼眶,摇摇头哑声道,“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不是她了。”
阿莹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他是神仙,神仙也有得不到的东西么?
阿莹觉得他大概是寂寞太久了,虽然眉眼苍白清冷,却也温柔。
他似乎不想再提及喜欢的那个姑娘,反而跟她讲了一株花的故事,只不过故事多少有些云里雾里,让她听不分明。
他说他从前有一株特别喜欢的花,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不择手段地想从旁人那里抢过来。
可惜那株花并不喜欢他,他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她还是要回去自己原来的位置,哪怕原来的位置她也并不喜欢,但她宁愿抱着旧木,玉石俱焚。
阿莹:“所以你的花,它死了?”
青年似乎僵滞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否定。
过了会儿,才哑然开口,“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拼尽全力留住了她的一抹残魂。然而她的残魂却过于虚弱,而且和旧木的缠绕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所以我就只能每日用心头血滋养,将她供奉在我的神识里,然后在第两百个年头过去的时候,放它们的残魂去投胎。”
“那结果呢?”阿莹听得有点儿入迷了。
“他们投生于寒衣巷的两户人家,堂屋前隔着一片杏花林,这次依旧是并蒂而生,一起长大。”
阿莹听得替他心酸。
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他那么喜欢那株花,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青年又说,低声喃喃,“其实我也曾经想过把她移植过来,但每次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会重复陷入相似的梦境。然后梦到和那株花的前世,甚至是前两世,只不过……”
“只不过,每次的结局都是如此。”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安慰他的时候,青年忽然喑哑低笑,竟似有些释然。
他道,“其实我心底知晓,那株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株,之所以还会一次次地来见她,也不过是想要饮鸩止渴罢了。”
“那你还会养别的花么?”阿莹问道。
“不会了。”
“但我会陪着她渡完此生,然后,我放自己自由。”
那夜月色皎洁,星子明亮。
阿莹觉得算命先生说过的那番话没错,她的命格果然格外好,事事如意顺心,她先是做了状元娘子,然后又随着夫君升迁做了宰相娘子,一生过得花团锦簇,快乐恣意。
不过最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成亲那年。
有人送来了比季衡准备的那些聘礼全部加起来,还更为精心隆重的贺礼。
以至于此去经年,坊间还有官眷夫人眼酸打趣:“便是皇帝嫁公主,也不过就是这个待遇了。”
阿莹却知道那人是谁。
因为他不仅留下了足以嫁聘公主的贺礼,还给了阿莹一张烧不坏撕不破、旁人也抢夺不走的符纸。若是她以后为姻缘所伤觉得后悔,随时可以来找他踏入仙途。
可阿莹过得很满足快乐,她从来不觉得后悔,她做了新妇、阿娘、慈善的外祖母。
最后躺在病榻前,和夫君约定来生的时候。
她脑子里也恍惚浮现出那个仙人的影子,青年华发蓝裳,容色俊美。
不同的是,这次她走上前去。
扯了扯那人的衣袖,像他在那晚差点被七弦琴砸中,而她扑过去抱住他那样。只不过这次,她听清了青年未说完的后面半句话。
微生澜。
青云宗的微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