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邻居(1/2)
都是邻居
推心置腹的话超不过三句,多了,李娥就觉得像是表演,有点过了。低着头懊丧了没有五秒钟,她就打起精神,在昝文溪面前无论如何她也是个长辈,年纪大些的,有些矜持,挖心掏肺的不体面,像个顶不起门户的窝囊废,这不是李娥。
昝文溪在眼跟前长这么大的,从那么小一个长到十七,忽然就跳过了,跟她说二十四了,中间的七年凭空嫁接到昝文溪身上,人就变聪明了。歪着的那只眼睛让本来还能说是清秀的一张脸有点吓人,一个身体和智力都能称之为残疾的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大言不惭地说着爱,只叫人心慌意乱,分明是别人的爱,怎么就把自己照得明晃晃,好像一丝不挂似的?
但好像“爱”这字是真有魔力,昝文溪袒露出她有了这么个财宝,伶仃的身子就不打摆了,宽松的裤脚也不晃荡了,好像这东西把人镇住了。她是想听从昝文溪的,不拿对方当个孩子,但总也转不过来,这会儿心里觉得,昝文溪真是个好孩子,慈爱咕嘟嘟地往外冒,摸向傻子的脸,那只左眼睛拼命地往回扭,像个失修的按钮,咔哒,转回来了,直勾勾地朝着她看。
她被看得心慌意乱,昝文溪忽然说:“明早,我跟你一块儿买菜去。”
“好。”
日出像某个寻常的阴天,迎着清早的淡淡的日光,李娥喂了狗扫了院子,带好手机把车骑出去,昝文溪已经等在门口了,她停下,昝文溪一边走一边从衣兜里掏东西,是十五块钱。
“今天,吃面。”昝文溪阔气地把钱递给她,在转弯之前,把脑袋搁在她肩窝。
昝文溪矮她一点点,靠上来正好,上市场的那条路又宽又长,水泥抹得平滑。
李娥说:“靠上来睡会儿。”
其实要是睡,不如跑去后面车斗里盖着被子晒着日出,昝文溪就抓着她衣服,把脑袋落在她肩窝,曲着身,怎么看也不太舒服。
这回先去吃面,要了两小碗面条,也就十块钱,她悄悄对老板打手势,给昝文溪加了个鸡蛋,挑了张油腻的小红桌坐下了,矿泉水瓶剪开的筷子笼里抽出四根,再抽点薄薄的纸巾擦洗着,老板提着一壶热烫的面汤放在客人桌上,昝文溪就站起来去要面汤了。
还没吃上半口,昝文溪倒了一大碗面汤先喝,李娥说这是稀释胃酸,对消化不好,昝文溪说这样先喝再吃,容易吃饱,而且早上起来有点冷,喝点面汤暖暖身子。
两碗面条,有鸡蛋的是自己的,昝文溪能够看出区别,虽然没念过小学,但价格是知道的——可李娥只花了十块,李娥总是暗地里想要对她好,暗地里就把她赢了,她用筷子把鸡蛋公平地夹成两半,分了一半过去。
李娥说:“鸡蛋吃多了,不爱吃。”
“快点。”她催着,李娥笑了下,一碗面都没动,先给她捞了一筷子。
“我吃不动,本来就吃得少。”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面吃完了,李娥出去骑车,昝文溪忽然扭过头跟老板说要不要咸菜,我们自家腌了点咸菜可好吃可好吃了,老板说用不着,自己店里的都是自己腌的,犯不着上外头买去。
初次尝试失败,她跟在车后,往前循着摊子看,买了鸡蛋,买了西红柿,买了一大兜子火锅底料,买了十块豆腐,还有点其他,杂七杂八地装了半车,悠悠哉哉地往回走。
这回李娥换了条路,以免再撞见赵斌。
有惊无险地回到有德巷,大老远就看见中学生提着泔水桶,不情不愿地帮忙做家务,李娥笑着问他:“几时开学了?”
“快了。”中学生含糊地回答。
“一会儿回去就做饭,你今天晚点来,十点就行啊,”李娥停下车叮嘱,热心地从塑料袋里翻出买的麻糖递过去,“吃点,吃点。”
中学生摇头说不吃,拎着桶飞跑回家了,昝文溪没见过他这么有精神头的样,拽了下李娥的袖子,李娥把麻糖给她,昝文溪接过,把塑料袋扎紧,往后面放,一口也没吃。
看了这么多天,她得出自己左眼的规律,从地府里走一遭,真的开了神通。
毛玻璃一般的视野下,晃荡着坏人的影子,坏人是一片黑,好人是一片亮,世界总是昏昏黑黑的,她是不栓链子的狼狗甜甜,冲着别人咬——她在李娥看不见的地方对中学生怒目而视,有些人年纪小,像姜一清这样的就黑得纯粹一点亮光不占,姜二楚是灰蒙蒙的,而中学生程梓涵把墨水真正读到肚子里去了——越来越黑的一肚子坏水,她看不懂对方酝酿什么。
家里院子里热气腾腾,葱花蒜末在热油里滋啦滋啦地爆发出激烈的香味,李娥舍得放油,知道卖力气的人没有油水不肯吃,也觉得不香,一桶一桶油储存着,又见了底,昝文溪说去南房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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