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雨（1/2）
遇雨
眼下他既然来了，崔莹心中便已然有了计较。
她向雪翁道过谢，随即命人拿了一包裹的绸缎跟在她后头出了锦缎庄。她信步在道旁的点心铺子里买了一块海棠糕，又在酒楼里打包了一笼小笼，几块特色煎饼，兀自玩得津津有味。
雪翁一路跟在她身后，见她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样子，仿佛不明白他的来意，终于沉不住气开口试探：“刚刚铺子里但那个官家小姐太也跋扈无礼，我路见不平当然要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崔莹一边咀嚼着糖糕，慢条斯理的道：“多谢你啦。”一双水眸满含谢意的望向他，很是诚恳。
雪翁的话被噎住了，顿时不知如何接话，半晌嗫嚅道：“鹿茸的事……”
见崔莹始终不答，他心中也明白了个七八，终于把心一横咬牙说道：“我愿意用剩下的还魂草换鹿茸。”
他说罢喘着粗气，好像半条老命都被这句话带走了。
他是个爱草药若痴若狂的人，还魂草价值连城，举世罕有，他如何舍得？要不是毒性发作实在让人生不如死，四处奔波又找不到鹿茸……想到这里，他对崔莹的恼怒之意又更上了一层,却偏偏无从发作。
“你早早想通了，哪儿还有这么多事？”崔莹甜甜一笑道。
雪翁本还忍耐得住，但瞧她此刻一笑，面若桃花，容色姣好，又想到自己这几日来忧心忡忡，不由得被气得面色铁青，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你带我去寻鹿茸吧。”
崔莹只是默默往客栈走着，待走到“湘云客栈”的金字牌匾下，她终于开口：“明日辰时，你在此等我。”
雪翁心中一惊，联想起这节日来的风波，不由地问道：“你与连少侠在一处？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毕竟是前辈高人，此刻质问起来，浑浊的眼神透出犀利的光，气势逼人。
往日里倒也罢了，在这当口，听他说起连淮，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崔莹柳眉微扬，半笑半怒地道：“你若是猜不到，也罔被人尊称作天山雪祖啦。”
雪翁见她对自己的威压毫无反应，又联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及这下毒的手法，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厉声道：“你是魔教中人！”
一眨眼的功夫，崔莹的右手腕脉已被他扣在手中。
崔莹一惊，心中暗叹自己方才竟丝毫没有察觉他如何出的手，想来他功力与父亲可以一较高下了，她随即喝道：“好你个老贼，放手！”一边说，她一边伸左手往他的手背上急拍去。
雪翁本来还在凝神招架，但觉崔莹那一掌没有分毫内力，也不由得犹豫。又见她神情间被冤屈的愤怒不似作伪，他便松开了她的脉门，道：“是我冤枉姑娘了。”
崔莹心情原本不好，此刻便借题发挥，狠狠剜他一眼，冷喝道：“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雪翁此刻也为自己的鲁莽暗暗后悔，他一直以来与她好言周旋，为的不就是解开身上的毒药吗？
“魔教小人作恶多端，老夫深恨其作为，故方才一时鲁莽冲撞了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崔莹冷冷地道：“滚开。莫挡了我的道。”
说着便不再理他，径直入了客栈，头也不回地去了。
雪翁见她飘然而去，心中不免忐忑，在客栈门前徘徊了半刻，脑中将这来来回回的事情都细想一遍后，也迈开步子进了客栈。
这客栈兀自被封锁着，柜台上的伙计已然换走了，把手在门口的都是连家的家丁。
见有人来，当即便有一个家丁迎上前，施了一礼，方才说道：“此处暂时不接外客，老先生可以另找一处地方歇息，对不住了。”
雪翁见他谈吐有礼，不卑不亢，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古时便有司马光卖马的美谈，由此可以想见有其主必有其仆，既有连公子如此清绝出尘的君子品性，这连家下人谈吐得当，自也与别家不同。
待想到此处，他心中对连淮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他左手微揽了一下白髯，正色说道：“我并非来此地投宿的，而是想见一见连公子。烦请各位进去通报一声。”
那家丁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应了声，不待回头吩咐，里头便已有一人进去通报了。
客房里。
自午间两人闹开之后，连淮眼睁睁瞧着她赌气跑出了客栈，也不去追，便兀自回了房间。
这事原不是他的错处，他又何苦去追她。她爱如何便如何好了，他被她蓄意蒙蔽，欺骗，竟还要追过去服软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如此也好，他早日知道她另有所图，也就看清她了，再不要对她成日里关心，爱护，娇养着，就当成一个与他本该持剑相向的仇人之女好了，如此也可以省下许多力气。若再将她放在心尖上，他便是天下第一的傻子。
他于是按着自己的习惯，每日午后在房中打坐修炼内功。只是一个人坐下的时候，四周安安静静，心中却始终静不下来。
他脑海中无端的反复闪现过她决然的背影，轻纱拢作的衣裙，在秋风中摇曳飘荡，就这样越来越远，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习武之人在修炼内功时，最怕的便是分神打岔，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就此将内息引上歧路，走火入魔。
连淮不得不停了下来，睁开双眼，踱步走至窗前。
白日晴朗，天高云淡，鸟鸣林动，一片好风光。
但他却全然没有将这些看在眼中，眼前所见的仍是她微怒时蹙起的两弯柳眉，落泪时眼中含着的盈盈水珠……这些零零碎碎的凑合在一起，虽不刻意去想，却总是偶尔东闪西现，教他心烦意乱。
他已告诉过自己从此不再想她，她是生是死与自己毫无干系，只是这些朝夕相处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时之间他还有些难以习惯罢了。
连淮正如此想到，忽然听得楼下有人来报。
“少庄主，有一位自称天山雪翁的白发老者求见，此刻正在客栈门口等着。”
连淮闻言一惊，心知这天山雪翁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王，有他相助自己或能得治，只是蓦底里想起崔莹的话，竟觉得心间多了几分苦味。
“将他请进来吧。”他定了定心神，暂且将这些事情都搁置一旁。
再说另一边，崔莹见雪翁果然如自己所料地进客栈求见了连淮，心中便将此事放下了。雪翁虽然武艺高强，阅历颇深，但头脑多数时候较为简单。眼下她有意让他发现了自己和连淮可能存在的蹊跷，他必然是要探上一探的。
而这一层却是崔莹原本没做打算的。倘若不是午间的时候和连公子不欢而散，她也不必要这般算计。
眼下连淮已然知道了她另有图谋，愤怒和堤防是难免的，但她心中却把不准他对自己到底作何想法，是真的就此视作仇敌，还是……尚有寰转之地。
在此之前一向是崔莹在暗，连淮在明，此刻情势陡然逆转变成了他在暗，她在明，她难免有些不适应……尽管她心中隐隐知道这般忐忑与不适或许也不尽归于此，还有些旁的什么在隐约作祟。
因此崔莹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探他一探。他对自己……到底还剩下几分喜欢，又或是全都化作了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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