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1/2)
一晌贪欢
直到天蒙蒙亮,眼前那扇褪色的黑漆大门也再未打开,李一叙正要赶回片场,突然听到身后疾驰而来的脚步声。
他惊喜地回头,眸光在看清来人后蓦地黯淡了下去。
微胖的中年男人十分客气,“李先生留步,有人让我转告,请在茶楼稍坐片刻。”
李一叙心里泛起一丝雀跃,“她还有其他话吗?”
那人笑容晏晏,略微倾身:“李先生请随我来。”
街角的茶楼门口已经开始摆摊,李一叙紧跟着男管家上楼,径直被邀入三楼的一间隔断,桌面上茶气弥漫,四时果子,一应俱全。他无意品鉴,目送管家离开,便朝着窗外看去,视野深处正好是叶家四合院里那棵灿金的银杏树。
“你说我们都蹲了三个多月了,这回真能干一票大的?”
“小点声。”
巴掌声落下,隔间那头的对话声果然压的更低。
一墙之隔的两个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正经营生。李一叙不屑偷听墙角,更觉得聒噪烦闷,正想让茶楼伙计换个位置,就听到那头有人突然高声道,“真进人啦?那女的从车上下来的?拍到正脸没?”
“我手艺你还不放心!”那人笑得奸滑,随即敲了敲手边的碟子,道:“这女的叫时纯,还是烊京大的女高材生,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就是出来——”
他突然噤声,李一叙听到隔间门被打开复又合上,那人才回到座位冷着声说,“总之,这次要是能拍到她和那位过夜的实锤,这可比当初娑岚别墅那档子事还要劲爆!指不定一半辈子都要吃穿不愁了。”
李一叙听得青筋直冒,手指几乎要将茶桌掀飞,但他终究还是定下神,打开手机按下了录音。
“哥,你可真是个神人!怪不得你要盯这女的,还真被你瞎猫碰到死耗子。”
“放屁!换了旁人哪有我这火眼金睛。”那人得意忘形,不自觉就炫耀起来,“上回在娑岚别墅,我就看出点苗头。姓代那老总可被扒出不少事,偷税漏税,假公济私,睡个女人算什么?这回他被弄进去,没个十年都跑不了!你知道这条新闻都叫价多少了么?这女的要不是后面有人,出那事时候她能完全被摘出去?”
想到但凡添油加醋,博个眼球就能收割流量,他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可惜,这么狗血的内幕竟然被人死死压了下来。
他越想越不甘心,索性继续扒拉,还真让他发现点蛛丝马迹。
“过会人就多了,我们先换个地方。这院子估计是他们私会的地儿,以后可有得好料了。”
隔间那头似乎正在收拾东西,隐约还能听到相机时不时发出快门按下的响声,李一叙满脑子都是他们刚才的对话,脸色煞白,连手边的电话亮了起来都毫无觉察。
“叙总。”电话那头的人直奔主题道,“上次您让我查的事有信了,相关文件已经发到了您的邮件。目前查到有一家三流小媒体,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保存了当时的照片,最近一直在找人兜售,您看?”
李一叙大脑一片空白,恍然想起纪念日那天晚上时纯发的消息,手机从指尖跌落,他狼狈捡起,不到一屏就看到红色感叹号上方露出来的三行字。
[阿纯:我帮舅舅去娑岚香水展做翻译。]
[阿纯:今晚的约我应该要晚点。]
[阿纯:有空来接下我。]
这些消息,他一条都没回。
这么久了,他竟然完全没有想过她出过事,就连叶弘巍入狱,叶家门口发生的那场爆炸也是苏垚垚告知他才得知。
时纯从来都不是个会示弱撒娇,无病呻吟的人,相反,她很会粉饰太平,哪怕是心里天翻地覆也不会吐露半分,可那天在天色舞苑,她明明都主动示弱了,她找他,在裴今澜面前也没有拒绝他。
他突然想,如果娑岚展会那天,自己没有因为片场的事情而爽约,如果乔声出事时,他带着她一起走,如果那次在会所,他坚定地留在更衣室,如果昨天晚上,他直接越过门槛拉住她,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电话对面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李一叙站起身,身体剧烈摇晃。
“查。”他听到自己冷硬道,“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
茶楼渐渐有了人气,胡同深处的烟火气汹涌而来。
“先生,请跟我来。”男管家突然出现在屏风后面,李一叙恍了会神,方手脚麻木地跟着他进了四合院的角门。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他却走的磕磕绊绊。
“女主家喜欢院子里的陈设,先生吩咐说,一棵草都不要乱动。”
女工匠忙着手里的活计,好奇地八卦,“听说这院以前还住过皇家贵胄,你们先生竟然待太太这般好?真是难得。”
“是我们命好,被千挑万选来这边。”
“谁说不是,不过再好命,也比不过里头那位。”
李一叙迈进门槛,内院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管家示意李一叙稍候,径直便沿着走廊拐到了时纯常住的那间屋子。
有人推开轩窗,李一叙看到时纯正背对自己倚在榻上。
裴今澜一边系着扣子,一边接过玻璃杯往她唇边递,榻上的人似有些不满,推了两次,最终还是抵不过乖乖顺从。风散落银杏,窗户似有所感地合拢,裴今澜侧身挡住风口,他看不到她了。
那曾是他们拥有过无数次的场景。可此时此刻,李一叙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外人。
李一叙陡然一惊。
看着眼前明显刻意为之的“恩爱”,他蓦地想起时纯屡次故意和他撇清关系,划清界限的举动,眼底慢慢地慢慢地莹出一点笑意。
谁说自己输了。
裴今澜,你让我看到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却步?可你竟能急切成这样,可见……他突然jsg振奋起来,时纯要是心里没有自己,他怎么会自乱阵脚。
他像握住了一根稻草。
宽叔拾阶而下,迎面而来,李一叙昂首挺胸地站着,率先抱歉道:“烦劳替我转达,临时有点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宽叔笑应,目送李一叙出了垂花门,这才赶回内院。
内院人来人往,忙忙碌碌。
时纯扫了眼院子里一色的匠人,消化着被裴今澜硬灌了一杯苦药的不悦,继续和对方打商量,“我不可能日日都住这里,学校课业很重,我们还有大把的实操课,还有毕业微电影要拍,我已经落下一大截了。”
“那就白天上课,晚上宽叔接你过来。”裴今澜唇色很浅,精神却很不错,大约是早上金医生看过有所缓解,此时说话都度上了一层柔腔,“时纯,别挑战我的耐性,我已经答应你今天去见叶弘巍了。”
时纯闭嘴,扭身从榻上下地,刚落脚便觉得十足的头重脚轻,看来昨晚果真着了凉。
裴今澜看在眼里,却冷言冷语:“给你放假,是让你好好休息,非要跑出去找晦气。活该。”
时纯:“提前约好的。”
反正她也就去这一次,算是了结她的一桩心事。
不过,这话她没说。
裴今澜一颗心八百个眼,她要是露出一点破绽,绝对要被他拿捏利用查的明明白白,她无所谓,可她不能让无辜的人再受牵连。
自从叶弘巍判决下来,这还是时纯头一次见他。
她坐在隔音玻璃对面,差点没认出他,人瘦了很多,头发剃得很干净,整个人都显得紧绷又敏锐,看到时纯立刻睁大了双眼,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
直到话筒里的警告声响起,他又安安静静坐好,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旁边的座话。
两个人的谈话并不温馨,多半是时纯面无表情地复述叶家的状况,叶弘巍时不时冷笑几声,在听到时纯拿出体己帮他填补窟窿,安抚受害者时,他脸上才终于流露出几分惊讶。
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时纯顿了顿,终于问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舅舅,我不欠你,也不欠叶家了。”时纯也不知道自己在踌躇什么,只是偶或梦到的场景总让她闷闷难安,她直视叶弘巍的眼睛,终于问道:“但是你,到底还有没有隐瞒我的事情。”
叶弘巍满口不在乎,“我能有……”他语气一顿,突然心虚起来。
时纯见状,连忙追问。
叶弘巍的心思早就被扒了个精光,此时也懒得掩饰,只有些六神无主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比我能好到哪里去?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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