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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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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

VIP病房里,两个人一坐一躺。

时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垂着眼,紧盯着手里那碗鱼肉粥慢慢搅拌,不肯让病床上的人看到自己微微肿胀的眼圈。

她越是沉默,就显得房间里发出一丁点动静都异常响亮。

啪叽一声,裴今澜不知道又把什么东西碰下去了,她起身,走到他那头,弯下腰把扑在地毯上的手机重新捡起来。

“看你这幅样子,我突然有点后悔。”轻飘飘的声音落过来,却像是丢过来一颗炮弹。

时纯脊背僵直了一秒,还是垂着头应他,“后悔什么?”

耳畔的声音慢吞吞的,悠哉得仿佛刚死里逃生的人不是他,“后悔抢救及时,没落个瘫痪截肢,好让你再愧疚难当些,心甘情愿地照顾我。”

时纯擡眼对上他满是得逞的眼睛,心知上当,立刻不甘心地挪开。

裴今澜不再逗她,艰难动了动脖领,平静地盯着天花板道,“别搅了,听着烦。”他动了下手臂,像是在体恤她的无措,“把碗放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时纯从未和裴今澜这么家常的聊过天,他声音低沉悦耳,轻缓平和,许是听得太过入神,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触动自己的,到底是穆晚萤和裴老太爷的经历,还是眼前这个娓娓道来的人。

“爷爷出身行伍,一生铁骨铮铮,令如山倒。可偏偏奶奶从小被宠惯着长大,那个年代的千金大小姐,骑装飒爽,烽火佳人,脾气养的刁蛮又刚强。两个人被一段联姻绑在一起,吵了大半辈子,也纠缠了大半辈子。”

裴今澜的叙述戛然而止,眼底蓄满了时纯看不懂的情绪,比怜悯更冷,比讥讽暖融。

慢慢地,他继续开口:“那是我被接回小院的头一日,正好是我成人礼,底下人送来奶奶亲手做的碗长寿面,带话说一口吃完,长寿健康,一生顺遂平安。可我还没来得及吃下第一口,他们就说奶奶在小佛堂吞了烧碳。”

“爷爷气的大发雷霆,夺门就走,放话说此生绝不踏足小院半步,裴家再无太夫人。”

裴今澜语露狠戾,冷笑道:“他禁了奶奶的足,逼奶奶签那份离婚书,可还是抵不过穆家的施压,最终没能把那个女人迎进门。”

这是裴家的内宅秘辛,从未外传出去半分。时纯明白过来,探究地去观察裴今澜,“所以,你才毁了佛堂。”

“不,你错了。”裴今澜的神色和缓许多,陈旧的记忆把他整个人都裹得有些温柔,“那座小佛堂,是奶奶亲自烧的。”

他还记得她拖着那把毁掉的嗓子,说信了一辈子的神佛天佑,可这些劳什子既保不住他,也救不了自己,到头来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怎么都强求不来的。

那时候奶奶大概真的很爱爷爷吧?为了他,把自己委屈在宅院里,收拢锋芒,夜夜苦守一人归。可惜,她还是被辜负了,所以宁可自毁,也不愿意如对方的愿。

时纯静沉默着,却发现自己根本难以想象当年的祖孙两个,伤身伤心,是如何在这座枯槁的小院里彼此依靠,挣扎求生。

“奶奶说,她身上所有都带着裴家的印迹,唯有这枚戒指,是她母亲传给她的陪嫁。”裴今澜伸出手指,费力地抚向时纯指间的古铜戒环,他几乎没碰到她的肌肤,可时纯的心却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她擡眼望向裴今澜,裴今澜已经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此时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问:“阿纯,假使我不是裴今澜,只是个半身不遂的市井废人,当时在娑岚别墅门口,你还会跟我走吗?”

如果不是起初在停车场的一面之缘,不是那辆车醒目的车牌,不是他身上异于常人的压迫感,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拦截来人拖延时间,或者试图吓唬叶弘巍。

可如果他不是现在的他,她也没看到他眼底势同水火的纠葛,绝不会明明心存顾虑,却还是跳上那辆前途未卜的车。

假设裴今澜没有被裴家寻回,没有接受最高规格的手术康复治疗,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现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真的如他所说,流落市井,被过往的光环折磨,然后庸庸碌碌痛苦万分地挨完一生。

她不可能再遇到他,也永远都不可能知晓当年的真相。

不可能再遇到他……念头一瞬即逝,时纯却惊醒一般。

许是她迟疑太过明显,裴今澜慢慢松开了握着时纯的那只手,收回了视线。

时纯回过神,正犹豫怎么回答他这话,就注意到病床上的人又睡过去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调好房间里的温度,又帮他把枕头往下降了降,好让他躺得更加舒服。

住院第四天,裴今澜力排众议回到了莲湖公寓。

这期间,裴氏集团当家人意外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财经媒体圈瞬间冒出一堆爆料贴,就连时纯这种从不关注行业八卦的也听到好几样。

譬如裴今澜受伤是假,继承权旁落才是真;譬如,裴今澜早就孤木难支,靳廷钰釜底抽薪,势必逆风翻盘;又譬如,裴今澜故意卖惨,所谓卸任休养,恐怕也是打感情牌,图的是再捞一笔,体面退场。

外界风雨如晦,可时纯看裴今澜,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松散惬意。

卸下纷繁复杂的头衔,他整日都把自己荒废在莲湖公寓,每天遵照医嘱用药休息,闲暇时就拿着一张当初修缮公寓时的莲湖施工图写写画画,就连她借口会影响他的恢复而搬去隔壁次卧,他都表现得理解体贴。

时纯能感觉到他的退让,再加上裴今澜毕竟是因她而伤,她无论如何也要尽一份照顾病人的责任,就没再抗拒频繁往返莲湖公寓。

不凑巧的是,近一个月以来工作室的发展跟窜了火箭似的狂飙,巨大的收益掉馅饼似的砸过来,她每天都要忙到凌晨两三点,不是和合作方汇报,就是和平台拉扯。

裴今澜养病期间又宜静不宜动,因此两个人除了吃饭上药,几乎没有额外的时间多做交流。

十月下旬,时纯独自飞了趟桐城谈商务,在回程的机场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程三瑞,两个人互加了微信,然后又匆匆别过。

次日晚上,时纯远程开完复盘会,惯常抱着电脑去主卧守着裴今澜,刚坐下来,就看到程三瑞私聊给自己一份加密的招标材料。

她不明所以地打开,才看了二三页,就听到病床上的声音慢慢响起,“是个肥差,可以接。”

时纯诧异地看向他,裴今澜擡手指了指屏幕,“上头拨的专项专款,都不用你花心思,只需要准时准点地把内容合法合规地发出去,就可以赚钱。”

可是这样的项目,程三瑞怎么会插得上手?又怎么可能轮得上他们这种不入流的小工作室。

时纯的疑惑全摆在脸上,裴今澜心里好奇她这么不设防,平时出门到底是怎么跟客户谈成那么多桩合作的,嘴上却细细地给她解答。

“程老三在公检法体系里混了那么多年,最会审时度势,拿捏分寸,有风险的事他不会粘身。”

时纯琢磨裴今澜话里的意思,“他这是给我透个风,如果我们想接,还是走正规流程。”

“不管做什么,第一手信息比什么都重要。比方说你们工作室做IP打造和代运营,直观知晓的只有销售额,顶多再拿到点大盘数据,可事实呢?上jsg头临时一个政策下来,是生是死,就一瞬间。”

裴今澜望着时纯,客观评价:“你很敏锐,但想要看的长远,还得扩宽认知。”

见裴今澜有意教她,时纯立刻板正姿态仔细听着,他讲东西事无巨细,还会情理交融,案例也说的十分通俗易懂,趣味诙谐。

时纯听到最后,甚至都忘了他是那个薄情寡幸的裴今澜。

见时纯时不时就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样子,裴今澜扫了眼时钟,最后收尾道:“像程三瑞推给你的项目,大都不对外的,这份资料也不过是边角料而已,所以不必担心有什么风险。你们提前知晓,就会比旁人更快一步,分秒之争,也看本事。”

时纯沉默,裴今澜侧脸看她,奇道:“怎么,到嘴的肥肉,不想吃?”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时纯开口,目光与裴今澜短暂交错,“我总得先知道,这是卖谁的面子,知恩图报也要找对人。”

裴今澜眼尾噙笑,“看出来了?”

时纯讪然点头。

裴今澜受伤这段时间,虽然传闻叠起,但实际上来探望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金卓岸,岑铭还是自己人,商承倒是也来过一回,因着年底各家送节礼,有一份是专程给裴今澜的,据说这礼单都比往年薄了好几寸。

亲朋好友避之不及,合作伙伴冷眼观望,这个时候,摆明了要撇清关系的程三瑞,突然给她送这么个大单,说不是拐弯抹角想给裴今澜递个信,表示身在曹营心在汉,她都不信。

裴今澜合上时纯面前的电脑,“他既然找上了你,你只管要或者不要,其他的不必操心。不说这个,给你看好东西。”

正红色的礼折从他身后递过来,时纯一眼就认出那是商承送来的那份礼单,她就着他的手看了几眼,光是第一页的内容就已经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裴今澜笑她没见过世面,“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也不想想这帮人在我身上赚走多少。”

时纯头一回这么具象地去理解裴今澜这三个字所代表的财富和威势,细细想来,又觉得刚刚的所见好像也合情合理。

裴今澜把折子拍在时纯掌心,“你自己挑,喜欢哪个就留下。”

时纯推拒,裴今澜教她说,“人人都晓得付出才有收获,但其实,给与的那方更亟待一个理由。像这些东西,贵重稀有其实都没有妨碍,重要的是有这份企图,心里明白的人决计不会让你为难,反而是有些用力过猛的,才需要更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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