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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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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裂

松柏僻静的拐角,半截深色衣角被风吹得若隐若现。

李一叙收回视线,猛地看向慢慢蹲在地上的时纯。他曾在镜头里见过那么多撕心裂肺的演绎,可此时看到她枯寂地静着,眼底古井无波,心里却陡然生乱,他张了张嘴,只觉有口难言。

裴薛两家的婚约圈内众所周知,可来时的路上,他却得到消息,真正要娶薛家千金的并非自小青梅竹马的靳廷钰,而是裴今澜。

烫金的婚贴遍邀圈内清贵名流,连家中祖父也收到一份请帖,在这个节骨眼上,时纯偏偏出现在民政局,还被知情校友拍到发到群里看热闹,李一叙越想越觉得悔痛难当,见她现今模样,不用想也知道绝对和裴今澜脱不了关系。

裴今澜。

李一叙攥紧拳头,陪着时纯单膝落地,他将手中外套搭在她的肩头,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阿纯,跟我走吧。”

时纯茫然擡眼,明明是望着李一叙的方向,可眼底却是空的。

半晌,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李一叙心口震痛,掩饰过那点失落,还是撒了谎,“在烊京有个应酬,路上看到你像是不舒服,就跟着走了一段。”

“阿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自己乱走,还容易噩梦。”他顿了下,想起他们当初分手的诱因,忍不住继续道,“我们一起回家好吗?以前住的房子我一直都留着,我陪着你。从今往后,只要你找,我随时都在。”

相比较裴今澜素来的冷淡与低沉,李一叙的声音和煦又温柔,耳鬓厮磨了三四年的人,嗓音和着风雪撵着她的耳朵,时纯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起来,她不自觉往外挪动身体,方才两个人挨得太近,透着熟稔的亲昵。

时纯慢慢直起身,不甘心地往前路望了一眼,收拢回的神情更显凄然。

李一叙追问:“阿纯?”

时纯沉默着,缭绕思绪里竟然腾不出一点空间,她不知道该回他哪句,懒得思考他这么做的意图,也并不介意他分明直视到了自己的狼狈,一清二楚自己的困境,却还欲盖弥彰地替她借口周全。

她甚至有些冷漠地想,如果李一叙需要这样的时机来弥补对自己的那份亏欠,那干脆就由他好了。

想到这一层,时纯忽然怔住。

她对裴今澜,不也是如此么?

原本是想法设法地保持距离,再是好奇地主动靠近,再然后,她沉溺在他置满了陷阱的温柔乡里,直到知道当年他的身份,真相大白,她心里的愧疚开始吞噬一切理智,然后她就像个主动放弃灵魂的傀儡一样,一步步被他牵着鼻子走,惯于奉承讨好,欲拒还迎,妄想用自我折磨抵消所有亏欠。

原来,企图偿还弥补的人,是这样的惹人厌烦,令人不适。

“你知道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时纯突然开口。

李一叙动了下嘴唇,就听到时纯腔调冷漠道:“讨厌她,她所有的行为都会变得更加讨厌。不管她是对你好的,不好的,都没有任何区别。你出现的每一秒,都只会让人更加厌恶,恶心,甚至想要加倍报复。”

时纯看向李一叙,本就冷薄的眼神里闪过一抹阴霾,“我只讨厌你一分,这辈子就不想跟你再见。可裴今澜厌憎我万分,李一叙,如你所料,你说我们谁会不得善终。”

李一叙心头大恸,这话是当初他们争吵时,他气极了脱口而出的。

他满口解释不知道从何说起,突然就看到时纯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蓦地擡手,备注上写的是朱衣衣。

“时纯,你能不能过来找我。”

时纯疲惫不堪,正想拒绝,忽然听到朱衣衣哽咽着,声音几乎都变了调,语无伦次地哭道:“到处都是血,我脸还有身上好疼,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找谁,我绝对不能被人拍到!求你,求你了时纯,只有你能帮我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地址。”

时纯清醒过来,来不及细想,同朱衣衣冷声确认。

朱衣衣给的地址是白鄞会所附近的一家私人诊所,时纯查好了导航,扭头就看到李一叙已经把车开到了路边,她不假思索地钻入车厢,车辆前行,谁也没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人弯腰捡起草坪上的花,站在那久久不曾离去。

“裴总,峰会那边得到消息。”耳机里金卓岸的声音为难道,“郭司长今晚也会出席,大约逗留十五分钟,座位就安排在您右侧方。”

裴今澜紧握着斜刺横生的玫瑰花枝,余光瞥过道路尽头,“腾出时间,我准时到场。”

金卓岸应声将车辆开过来,裴今澜扫过还放着喜糖和礼品的后备箱,将手里的玫瑰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存放在了后座右侧,只有时纯坐过的位置。

“上面的动静不大,除了咱们没几个人听到风声。不过,靳廷钰最近经常走动,我听商承说连董事会那边他都送了不少礼,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拉您下水。”

想到这段时间裴今澜针对靳廷钰的施压,金卓岸心里虽然担忧,却并不否定。

当年裴今澜进入裴氏,一无所有,靳廷钰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现在轮到他们出手时,也不过是将计就计,杀鸡儆猴。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裴今澜竟然会出手一次比一次果决,甚至为了时纯吞药那件事,竟然会当场和靳廷钰翻脸。

力道太狠,再加上他那个惹是生非的少爷脾气,还有老太爷这次横刀夺爱的做法,这一回,他有备而来,又找准了靠山,恐怕白的也要被染成黑的。

万一裴今澜真的被他们钻了空子,惹上官司,牢狱之灾,这帮人肯定会落井下石,不会再给他一点点翻身的可能性。

金卓岸胡乱想着,忽然听到裴今澜起身,似乎是从抽屉里拿了药盒。

他最近用药越来越频繁了,失眠药的分量也在增加。

金卓岸心里过了一遍,忍不住同裴今澜确认,“裴总,时小姐的朋友出了点事,约摸是和薛元霜有关。”

裴今澜嚼着药片,闻言面无表情。

“今天下午,老太爷那边已经对外发了婚贴,算起来,薛家跟裴家现在是姻亲关系。”

金卓岸欲言又止,暗示意味十足。

裴今澜瞪了他一眼,难得擡高了声调,冷飕飕道:“一个外人,值得你这样束手束脚。”

金卓岸捕捉到“外人”两个字,心底莫名替时纯松了口气。

他余光扫过裴今澜黑沉的脸,想到这一日的煎熬,渐渐也明白过来,“您放心,时小姐那边绝对不会吃亏。”

裴今澜不置可否,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霓虹灯,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彻夜无休的私人诊所里,时纯看到朱衣衣时被吓了一大跳。

她身上的礼服上被泼了油漆,手臂脸上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但暴露出来的部分赫然大片大片的脓疮,不断渗出粘液的伤口溃烂蔓延得很快,几乎已经要毁掉她半张脸。

看到时纯过来,朱衣衣已经冷静许多,但红肿的眼睛里依旧满是哀求,“时纯,求你帮我!我不能这样出现在粉丝面前,不能让媒体拍到,被公司知道我的商务一定会停,新戏也会被顶替!我没有钱付违约金,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能再失去了。”

“你疯了吗?”时纯觉得朱衣衣几乎魔怔,忍不住骂道:“你伤成这样,不想着去医院做检查,躲在整容机构做什么?现在还有心情担心粉丝和狗仔?”

“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有没有保留证据?”她拿起手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你要是怕被曝光,我帮你去报警。”

“不行,不能报警。”朱衣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时纯急忙拉她起来,反被她拽得险些跌倒。

眼泪落在伤口,疼得朱衣衣浑身战栗,可她嘴里的话却半分不软。

“我已经咨询过医生了,只要手术费到位,他可以让我短期内就恢复如初。我不想报警,不想再追究责任,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让我做完jsg手术。”她微垂着眼,自顾自地说,“我找个借口离开一阵子,赶在十月进组之前,好好养着,一定可以恢复的,到时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有人发现的。”

时纯没想到一时语噎,她没想到朱衣衣被人整成这幅样子,居然会是这个态度。

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现在在她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公开挑衅,又会在得知真相后主动直播道歉,承担后果的隔壁床的女学生。

她是叫做斓衣的女艺人,是颗演艺圈冉冉升起,又随时都会坠落的新星。

“自己惹的事自己搞定。”慢一步进来的李一叙挡开时纯的手,他沉默地挡在朱衣衣面前,审视片刻,道,“不要为了一己私利,就牵连旁人。”

朱衣衣看到李一叙,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时纯。

终于,她像是彻底崩溃了一样,突然爬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喊道:“李一叙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当初乔声出了事,你还不是靠时纯才解决?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她转向时纯,“你也看不起我。你们又勾搭在一起,看来他没少跟你说我的笑话吧?怎么?听我怎么一步步丢掉廉耻和骨气爬到现在,你是不是很得意当初跟我打的那个赌。”

时纯愕然看着朱衣衣,完全听不懂她的愤怒,什么笑话,什么廉耻?她私下和李一叙根本没有任何交往,也并不清楚她所谓的“堕落”,她正想说清楚,朱衣衣突然仰起头颅,语气凄厉道,“时纯,你以为我真是平白无故来找你吗?”

她一步步靠近时纯,指着身上的狼狈和疮痍,“医生说这些被虫子爬过的伤痕,会溃烂,扩散,感染,就算痊愈也会留疤。你不是想知道这怎么来的,想替我讨回公道吗?我告诉你,全是因为你!因为你是裴今澜的人!”

时纯脸上血色全无:“什么意思?”

“今天经纪人找我去白鄞的饭局,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猜我见到了谁?薛元霜,裴今澜的未婚妻,你猜她是怎么和我打招呼的?她说,我是你的好朋友,要好好款待我。”

朱衣衣眼眶发红,纱布下的面目略显狰狞。

她撞开李一叙,紧紧地逼视着时纯,“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怕薛家的势力,也没有能力抗衡公司,更没有证据去报警,那我因为你变成这副模样,只让你去找你的裴今澜,随口吹吹枕头风,说两句好话让他的未婚妻不要再针对我了,有什么不对。”

她表情突然变得精彩起来,怆然里混杂着某种狠毒,“时纯,当初的赌约我是输了,可你也没赢。你不是自诩是他女朋友吗?那你去找他啊!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去得罪裴家和薛家,去打他未婚妻子的脸。”

看到时纯的脸色越来越白,李一叙喝着打断,“朱衣衣,适可而止。”

他紧盯着她,眼底怒气翻滚,不惜当众拆穿,“事实究竟怎样,全凭你一面之词?你事事争强好胜,口无遮拦,仗着自己有人捧得罪了多少了?现在都怪阿纯,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朱衣衣完全不理会李一叙的话,她置若罔闻地紧盯着时纯,咬着牙把自己的所有都赌了上去。

她笑了一下,原本爽朗明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算计:“时纯,你也不忍心看我毁容,失去一切吧?你那么善良,当初都能帮不相干的乔声,能原谅我,现在也你会帮我的。对吧。”

朱衣衣怎么会知道薛元霜和裴今澜的婚约?她又怎么知道乔声的事情?如果连她都知道,那李一叙自然也一清二楚。

时纯静静地站着,打量着朱衣衣一身狼狈,如同面对一个全然陌生,又虚张声势的怪物。

李一叙伸手去牵时纯,“阿纯,我们走。她故意拿话激你。你不用管。”

时纯撇开李一叙的拉扯,望进朱衣衣的眼睛,轻声道:“我答应你。”

“钱我会帮你付,人我也会去找。”时纯说完,又盯着朱衣衣的脸,“但是结果,你自己承担。”

见时纯转身就走,李一叙紧跟着追出诊所。

朱衣衣穷途末路,却不甘心就此回到原点,因此想要拽着时纯这颗救命稻草拼尽全力往上爬,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一叙不信时纯会上当。

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到刚刚朱衣衣提到的话,他忍不住拉住她追问,“当初乔声能够顺利做住院做手术,是你替他求了裴今澜?”他走到时纯面前,按着她的手臂笃定道:“你和乔声毫无交情,之所以帮他,其实是因为我,对不对?”

他越想心里越是悔恨,可是时纯脸上却毫无波澜。

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从李一叙那收回自己的手,擡眼叙述道:“据我所知,薛元霜和朱衣衣是同家公司,一个经纪人。连我都看得出来,他们宁可牺牲朱衣衣,也不敢得罪薛元霜这个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所以朱衣衣才会选择息事宁人,自认倒霉。”

时纯顿了顿,直接拆穿:“薛元霜是你新戏的女主角,是投资人的女儿。所以,你才不想我淌这趟浑水。”

“我知道你为难。”时纯语调很轻,偏薄,却莫名有股韧劲,“我会去找裴今澜,不光是因为朱衣衣,也是因为我自己。李一叙,这一点从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风雪依旧,李一叙站在台阶上愣了许久,直到肩头被雪覆没,心里的利弊权衡仍旧无果,才发现时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车,此时一只脚已经踏入车门,即将离开。

后车窗外的景象逐帧缩小,时纯看着李一叙追逐而来,又逐渐没入人海的身影,扭头看向了驾驶座上吊儿郎当的岑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免费司机,逾期不候。”

岑铭侧脸调侃,时纯略微恍惚了下。

如果裴今澜当初没有受伤,他是不是也会像岑铭这样,在赛场上风光无两,人前人后肆意张扬。

不,她又立刻否定。

裴今澜只是裴今澜,如果他要做,就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要做的更好,他会拥有无尽的爱,被人热爱,受人追捧,独一无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人仰仗,又遭人忌惮。

“我想见他。”时纯直接道。

岑铭也没装傻,直接说:“他这会顾不上见你。亚太金融策略峰会,临时邀请他过去压个轴,估摸着还得好一阵子,算算节目表演,乱七八糟的活动,怎么着都得到后半夜了,这几天肯定是没空的。”

他回头看时纯,“好不容易放几天假,要是不想回去,哥哥带你去滨城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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