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1/2)
两清
“非他不可?”裴今澜艰难开口。
明明他近在咫尺,可在时纯最脆弱,最想依靠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想要的那个人,却只是叶梁止。
他从来没这么煎熬,比他那晚听到他们在一墙之隔,亲密无间,更让他觉得自己是在真真切切的失去。
[我想见梁止。你找他来,好不好?]
一句话,轻而易举就击碎了他的所有盘算与逞强,只剩下丑陋的心肠,卑鄙的妄想,见不得光的渴望。
他企图靠近,时纯肩膀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像是终于清醒过来,眼底倒映着自己,以及对他的厌恶,“别碰我。”
时纯挣脱他的范围,自顾自地往卧室走,裴今澜突然有种再不抓住,就再也无法企及的直觉,他阔步追上前。
时纯挣脱不jsg得,随手碰到不知道什么,便直接摔向了他。
重物跌落在地,裴今澜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时纯视线从落在阴影里的香谱匣子,挪移到他被砸到的膝盖,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耀目的灯光下,他忍痛拦在时纯面前,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的女孩。
整整十五年,他们明明相识于善意,却走到了誓同生死的地步。
他们本可以更加完满。
他不禁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娑兰别墅,他趁她危难时蓄意接近;天色舞苑,他眼看她走投无路迫她俯首;空中乐城,他旁观试探让她弄坏了胃;后来种种,篆霖轩的伤害,民政局的失约,停车场上的字字诛心,他原以为的保护俱是伤害,自以为是的报复全无因果。
时纯会变成这样,果然全都是因为他。
裴今澜语气放缓,身形都不似往常那么挺拔笔直,“是不是没了叶梁止,你才能看到我。”
时纯骤然一惊,垂下的眸子里,原本静如死水的湖潭,突然惊涛骇浪。
没了叶梁止?他是动了要除掉他的心思?像当初设法让丁总离京,还是像对付靳廷钰那样抽丝剥茧,步步为营。
时纯呼吸都急促起来。
为什么非要揪着她不放呢?十五年前她欠了他一条命,五年前已经算数归还,她是愧对于他,可他对自己不也是折磨欺辱,就因为她重新出现,所以他的报复心就开始蠢蠢欲动,非见不得她好,非要毁掉她,毁掉她的一切才肯罢休吗?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半个字都不敢涉及旁人,没什么情绪道:“你想要我怎样?”
裴今澜见她不再抗拒,心底泛起一丝希望。
既然是他的罪行,那无论她最终作何选择,他都要还给她一个完完全全,好好的自己。他有些急切地擡手,想到时纯不喜欢,他又匆匆缩回。
“阿纯,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个地方?时纯突然想到,当年裴今澜的身份曝光,他也是这么大费周章地带她去了篆霖轩,他逼着她,把刺在骨肉的图案清理干净,也把尊严践踏了满地。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不敢去的呢?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流露出连自己都觉得心惊的鄙薄。
时纯啊,无论什么时候,你在裴今澜面前,都是贫瘠的,伪劣的,微如草芥,不值一提,他就像她的造物主,一步步塑造她,把控她,摧毁她的灵魂,还要嗤之以鼻。
她让他如愿以偿,“可以。”
临出门前,裴今澜余光掠过身后和香谱香囊一起露出来的信封,他不动声色地捡起来。
夜间车辆稀少,车内只有他们两人。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
漆黑的玻璃映出驾驶座上男人的身影,时纯收回视线,突然有种当年被叶弘巍诓骗着去娑兰别墅的错觉。
她转头看向裴今澜,车内难得开了灯,明显能看到他身上沾满灰土,额上覆着薄汗,手臂上还有些擦伤,紧握着方向盘的骨节泛白,在不自觉的敲打。
他每次在斟酌思考,或者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这样。
相比较烟酒作乐,他更喜欢独自沉吟。没有人知道,裴今澜其实并不喜欢抽烟,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酒量其实很不好。
“随你。”
裴今澜得到敷衍,却眉开眼笑起来。
“阿纯,我带你回家。”
车辆停止,随着裴今澜的话音响起,时纯看到了那座叶家老宅。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承载着的,竟然算是她与裴今澜共渡的那段时光里,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可惜这份美好,全是虚假。
当年就是像这样的夜晚,裴今澜从国外出差回来,三更半夜喊她下楼,带她来到这里,以家的名义,诱她主动走进陷阱。
是她,自愿踏进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所以活该,备受折磨。
他现在带她来这里做什么?触景生情,还是逼她就范?
时纯垂着眼,语气里渗满了寒意,“重走这步路,你是为了羞辱我?”
当初她是怎么走进去的,兜兜转转还是重蹈覆辙,时纯忍不住发笑,“裴今澜,你以为我还是死心塌地待在你笼子里的那只鸟儿吗?”
她决然转身,裴今澜留她不住,心急口快便道:“你再走一步,我就叶梁止查无此人。”
巨大的惊愕兜头而下,时纯怔在原地,没来由地相信——哪怕裴今澜今时不同往日,可她还是从骨子里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做,总有法子能做成。
他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牵累旁人。
时纯觉得荒唐,看向裴今澜就像是在看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怪物,“你这个疯子。”
可就算他不惜脏了手也要牵制她,就算他能把烊京城都翻覆在手里,她就又要沦为他手心里的玩物吗?
“裴今澜,你永远都是这样。”
时纯仰头看着他,“强人所难,工于算计,你以为这样得到的东西就能长久吗?还记得那只笼中鸟吗?它不属于靳廷钰,可也不属于你。所以它就算是死,也要挣脱你们。它是,我也是。”
裴今澜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晰,他与时纯之间横着的从来不止有误会,阻碍,世俗的偏见,还有他迟到的醒悟,在她的心里,他向来卑鄙,下作,身体的残疾和行动上的爱意同样丑陋。
原来,在她心里,现在的他竟然如此不堪。
枯槁的枝桠上掠过一阵惊雀,飞鸟尽散,像极了那年他在她楼下的病房窗外看到的情景。如果那时候,他就此放手,不再茍延残喘的挣扎,怀着一点信念想撑下来再去找她,会不会他们就不会这么两败俱伤。
他错了吗?
手指上的戒指咯得他骨肉生疼,裴今澜扫过时纯的手指,她也同样戴着一枚戒指,只不过,并非是为他而戴。
就这么放手吗?
不,就算是要离开,他也要还她本该有的安宁。
是他种下的因,就由他承受一切后果。
“记得桐城三中附近的那个垃圾场吗?”裴今澜一开口,时纯就悚然一惊,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恐惧与耳畔轰鸣同时降临,身体就像是要本能防御,摒弃了她所有的感官。
裴今澜意识到时纯的逃避,毅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安抚之余,更像是一种震慑。
时纯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听到他沉声道:“从你丢下我离开的那一刻,你就该期盼着我死了,可是我活下来了,还爬到了裴家人人想要的位置,所以我们这辈子都要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不是,不是这样的。
时纯后退,紧靠在车门上,她想要辩解,可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从何开口。
“你这一生总在为活下来奔波,踩着我的绝望跑掉,是为了活,投奔叶家是为了活,后来揣摩我的喜好,费了心思靠近我,也是为了活。”
“因为我是裴家的继承人,所以,你想要得到我手里的高荫庇护,金钱权势。时纯,你扪心自问,我可曾亏待你分毫?你想要乔声无恙,想要叶家保全,想要池郁民通达,就算是叶梁止,我不也一样一样送到你面前。我哪里对不住你,我应承你的,哪样没做到?”
时纯浑身冰凉,被他一步步紧逼过来,如坠冰窖,心口更像是要炸开。
她疯了似的想要逃避,不想面对,眼泪不受控地坠落,她胸口起伏,微微颤抖着,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下去,“你不要再说了。”
裴今澜眼底闪过一抹痛楚,指甲陷入皮肤,他咬紧牙关,俨然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可你呢?”他字字紧逼,像是非要她把心里的话全都掏出来,“当年你可信过我,我身陷囹圄,遭人算计,你敢说你当真毫无察觉?可是你走的那么决绝,难道不是因为我对你而已失去了价值。时纯,你才是最狠的那个,现在又扮做这副姿态,到底是谁言不由衷,惺惺作态。”
时纯的情绪瞬间失控,“我没有,我没有!”
她满心的委屈无处发泄,顺着他的话,哽咽着,毫无章法地脱口而出。
“我没有抛下你,不是我……我不知道舅舅没当回事……我看到过那些人被抓的新闻,我以为你没事,才放心来了烊京。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变成这样的……”
哪怕是已经从叶弘巍那里得知了真相,可再次听时纯亲口道出,裴今澜还是生出强烈的欣喜。
“我已经忏悔了,也受到了惩罚,一条命不够还你,还要我怎样?”
她自顾自地说着,像是要把这些年积蓄已久的痛苦和委jsg屈全盘托出。
“刚开始,我的确目的不纯,钻营取巧。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你。你恨我,怨我,想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认,可你说我虚情假意,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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