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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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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璞

跨出裴家大院的瞬间,裴今澜看到脚下那道高高的门槛。

原来,他曾费尽心思想要跨进去地方,也不过是块掉漆朽木。他心头木然,视线往前,恍觉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终究是两手空空。

老爷子病入膏肓,裴氏集团摇摇欲坠,可在来之前,他满心念着的只有如何让他们认错服输,罪有应得。

正如这个家从未真正接纳自己,他也从未拿这里当做自己的栖身之地,细细想来,俱是果报。

裴今澜笑了一下,仿佛这几十年的隐忍拼杀是场荒唐,裴家需要他这枚无往而不利的棋子,也远胜于他需要裴家的骨肉亲情。

算什么呢?

他遗弃了自己,换来自己也不喜的,耗尽心力登高跌重,铜臭染身,他撕碎自己,背弃旁人,把自个血肉淋漓地圈禁在这方牢笼里,所图到底为何?

“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裴今澜闻言擡眸,脸上的死寂尽散,便看靠在墙头的程三瑞手里提着两捆茶砖糕点,懒洋洋地走过来说,“有空聊两句?”

“打着看老太爷的名目上门堵我,亏你想得出来。”裴今澜停也没停地往前走,半点眼风都没留,显然是对他的出现有所预料。

程三瑞还真是领了任务才敢正大光明来的,见裴今澜火急火燎的离开,顾不上寒暄客套,赶紧拦住车门道,“看破不说破。我说你现在情面不顾了,耐性也越发差了?这么着急赶着干嘛!我有正事。”

裴今澜脚下顿住看他,程三瑞立即偃旗息鼓,见四下无人,掩口低声道,“老头让我跟你打个招呼,廷二那事我们家不沾手,只要你做的合法合规,只管放开了干,旁的不用担心。”

三叔这是表明立场,兼之给他撑腰?

裴今澜端详程三瑞,五年前他被靳廷钰陷害,裴家几房都躲得老远,就连他这位从小交好的堂兄弟也不动声色和他远了几分。现在他动手处理靳廷钰,多少也损伤到了裴氏的利益,叔伯兄弟都大有不满,这时候,三叔突然力挺自己,这打的什么算盘?

程三瑞注意裴今澜眉眼松动,就知道他态度回转,紧接着提了一嘴,“爷爷老糊涂了,你跟他较什么劲。我待会进去溜达一圈,替你探探口风。”

他递过来一肘子,拿腔拿调地学着裴三叔的口气,“我家老头说了,‘现在的裴家可不比当年,年轻一代就阿澜这小子看着还像样,保他就是保裴家,老爷子总会想明白的’。”

自裴老太爷生病后,裴氏的大权就落在了丛艳,靳廷钰和金卓岸三人手中。

最近,靳廷钰官司缠身,手里的盘子全都移交给了商承,裴家四房子孙里竟然再挑不出一个能抗事的,裴今澜虽然被冷待怠慢,可内定继承人的头衔始终也没被撸下来,与其到时候落了下乘,不如现在赌一个雪中送炭的人情。

裴今澜了然,三房是想押宝。

程三瑞瞅着裴今澜笑了一下,“瞧好吧,过几天二伯还有四叔,都得上赶着巴结你。”

“替我跟三叔带声好,改天我专程去拜访。”

程三瑞还想再唠几句,没想到裴今澜片刻都不肯等,直接钻进了后座。

隔着玻璃外的抱怨,裴今澜淡声和小杨道:“去烊京大。”

话刚说完,金卓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裴今澜擡手按了下耳机,那头金卓岸嗓音沉闷地道:“裴总,排查到了。”

“嗯。”裴今澜应了声,却完全没有金卓岸想象中的紧迫。

他看了眼腕表,眸光凛然道:“在灯笼酒馆等我,暂时不要对外声张。”

电话挂断,裴今澜阖眸,食指在膝盖上敲了敲。

小杨适时道:“学校那边催了好几次,您现在过去恐怕也赶不上典礼。”

裴今澜没有睁眼,“让他们不用等。”

车辆一路疾驰,裴今澜到的时候校友会已经接近尾声,校长带着人亲自过来迎接,他扫了眼人群,目光落在会场外面的校友荣誉榜单,看到时纯果然应邀在列,便扬起一抹笑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酒过三巡,宴会场上推杯换盏,他等了又等,视线逡巡,没忍住多问了句。

旁边的老总酝酿了半天,正愁找不到机会和搭话,立刻呵着上身回他,“校方邀请的嘉宾都在这儿了,没来的八成都是自己开小灶去了。裴总,您想找谁?我帮您打听打听。”

室内云鬓香薰,乌糟吵闹,裴今澜起身离座。

老总殷勤跟上前,被某位校领导一把拽住,“您凑什么热闹?看不出心情不好。”

“等闲可遇不着这位太子爷,虽说裴氏现在舆论缠身,市价暴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难保什么时候就又死灰复燃了,他可不得巴结着。”

被人拆穿了心思,老总倍觉尴尬,白了说风凉话那位一眼,见裴今澜已经没了人影,这才不得不歇了上赶着的劲头。

裴今澜走到外面的燃了根烟,小杨转一圈上前汇报,“时小姐确实到场了,和几位校领导老师打了圈招呼,出去接了通电话,然后就提前离开了会场。”

裴今澜摁灭手里的烟头,阖眸不语。

又等了半个钟头,天色尽暗。

裴今澜望着会场内的人流散尽,灯光堙灭,打发小杨自行离开,方才沿着路灯缓缓往烊京大校外走。

雾蒙蒙的光束落下,夜色里人群三两,嬉闹亲昵。

他突然想起,有一回时纯陪自己从应海云庭过来,一路上都趴在车窗往外看,说这条路两侧的小森林里有很多情侣约会,然后头也没回地憧憬说,“要是哪天,你也能陪我好好走一段就好了。”

他不记得当时是如何回她,大约并不是什么真情实感的话,要不然他怎么丝毫未曾放在心上,也从未真的陪她压过马路。

走路而已,其实并不难。

譬如吃饭,喝水,睡觉。

这些事情里大抵都是有些温情的,可裴今澜却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许多琐事,他竟然都记不清,过往五六年间,他脑子里留下来的,只有伤与痛。

还有她的一颦一笑。

近二十年的岁月里,他的时间总是被瓜分殆尽,裴家将他规训成最优质合格的继承人,也用学识,礼仪和教条将他捆绑成不懂得反抗的完美产品,无尽的忙碌与算计中,唯有每日回家见到她时,他才觉得轻松不设防。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从不在意她在哪里,做什么,穿了什么样式的衣裳,画了什么妆容,只要她在,哪怕只是越洋电话里的一道嗓音,他也会觉得满世界里慢慢敞亮起来,就像一束小火苗,让他从一个死气沉沉的冬日,冰雪消融,暮春发芽。

不知不觉中,裴今澜已经走到了小jsg森林的青石板路上,附近坐在大石头上的学生情侣时不时投来一两道探究的目光,他一身西装革履,脸上沉冽漠然,像个突兀的,冷血的,格格不入的外侵者。

脚步暂停,整片森林叶片凋零,他独行踽踽,身旁再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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