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站高墙（2/2）

少妇垂下眼脸又擡起道：“温若安。”身后银灵子的脚步停了，虽有预设，可亲耳听到时，却无法接受。

银灵子像极了一个无力的老人道：“是关若安，就请进来说话吧。”

少妇谢过，随银灵子进了厅堂，蓝清珏则走在最后，此时刷拉刷拉的风，吹过了庭院的树木。蓝清珏自身后关好门。

清风望向少妇，疑惑地问银灵子道：“师父，她是……”银灵子长叹道：“她是为你师叔来的。”众人望向少妇，心里无不费解。少妇颔了颔首，像干爽的风一样的声音道：“我姓林，你们昨日路过的林宅是我从前的家。”漼行道：“你是林家的女儿？”女子点头，也解答了漼行不知她的困惑，“是林鼎之女，很久远的时间了。”漼行睁大眼，道：“金武大帝一十二年间的林家人，令父可是与温公齐名的林公？”林温二公之名，荥阳之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荥阳志中言林公妙手，可使枯木逢春，是荥阳百姓的再生父母。温公则善奇门，使民安。忽然漼行道：“金武大帝一十二年间，温家的事，想来你知道罢……”少妇沉默了一阵，说道：“知道，温家覆灭了，我也是温家的罪人。”黑夜中，月亮很亮，亮得叫人心发慌。寥怀远低声道：“小师叔。”蓝清珏安慰地看了寥怀远一眼。裴公景，裴公逸望着少妇，知道嵬城那夜玉蓬真君所讲的事要揭开了。少妇转头看一眼厅外的月光，开口道：“我是温若锦的妻子，温若安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天也是这样的夜色和月光，眚和他一起来了。”“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他要我跟他一起离开，可怎么可能呢？我做了别人十年的妻子。我的丈夫，孩子死了，我也会随他们一起死去。”“他将我的魂魄附在院里的一枝桃枝上。”说罢，望了一眼眼前的厅堂道：“这里从前是一片盛开着夹竹桃的居所，也是他母亲洛女的居住之地。”“这里养育着我和他母亲的一点残魂，那天他回来了，所希冀的一切化作泡影，失了控制。”漼行痛心质问道：“即便如此，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沧海桑田，他竟要屠我满门吗？失去控制？温贼不惜为你聚魂，你自然为他开脱。”少妇低垂了头，平静而清晰道：“我不领他的情，此来后也将消散，只希望他不再做下错事。”明月忍不住道：“师叔为你聚魂，将你附于夹竹桃上，为什么不早早来，却要等到这么多年后？你的话让人怎么信？”

“他来过了，漫长的失望叫他不敢面对。”风几乎遮盖了她的声音，低低的，满腔的幽情和追忆。

月中，朦胧的黑气游下，月染上猩红的光晕。

猩红的，巨大的影子倒映在门窗上。厅外的风凛凛响，对面的高屋上响起萧声。明月心下一喜，推门而出，口中唤：“师叔！”群眚退避。只见温尹仍是原来的模样，只是眼底现出一段不可掩藏的伤和痛。他放下萧道：“你愿见别人，也不愿见我。”少妇条纹飘带的黑白衣轻轻飘扬，这一幕更加刺痛温尹的眼，只听温尹道：“温若锦就那么好吗？”黑夜，血月之下，温尹独站高墙。他的身后，是无数游走的眚。

眚如浪海，无边无岸，千丈万顷。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银灵子走前数步道：“你与我约定，有一日会邀请我去荥阳，一直没有兑现，是因为你说你要完成一桩心愿。师弟……这就是你的心愿吗？”感受到银灵子的言外之意，群眚霎时睁开血红的眼睛，仇视着银灵子。

一只眚伏冲下来，快而准，伤了银灵子的左臂。

清风，明月急道：“师父！”银灵子擡头盯视温尹的眼睛，想找出他不是有意的证据。可是温尹的脸很平静，平静的近乎陌生。

一会温尹望底下道：“师兄，你在试探我吗？试我尚存的理智和良知？你可知道，也是这样的月夜，我带着眚杀了我的父亲。一个连自己父亲都不放过的人，你又在他身上希冀什么呢？”漼行指着手道：“温公是你所杀？”温尹冷笑了一声道：“温公？一个烂人而已！”银灵子止住道：“若安！你是弑父！荥阳温氏一夜暴死……你身犯杀戮，有损仙道！”温尹摇了摇头：“仙道？只是追着别人的影子罢了。”

少妇始终没有擡眼。

温尹自嘲一笑：“为什么，明明是我们先相识的，没有温若锦，你会是我的妻子。”

少妇怔怔地流下泪，擡起头，面对温尹，又似面对虚无，轻柔的声音道：“放下吧，我是温若锦的妻子，过去的一切就请让它随风而逝。”说完，微弱的身形化作了片片夹竹桃花。

温尹的眼像一片无波无浪的血海，哀凉地叫人的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