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1/2）
沧海桑田
两人齐齐在榻上躺了小半年，陆成锦也战战兢兢了小半年。
神识是在前阵子慢慢恢复的，陆成锦发觉回复了就立刻探出一缕去，在寝宫当中转悠着寻找萧折竹。
不知道魔尊大人是气成什么样子了，能把寝殿让给他，自己跑到外面去。
陆成锦寻了许多个可能的地方，却没想到最后是在云湍的炼丹房瞧见的人。
炼丹房中间又被云湍搬过来一个锅一样的大丹炉，萧折竹的贵妃榻就放在个角落里，瞧上去还有些委屈。
让陆成锦更没想到的，是这人瞧上去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侧躺在榻上，单手支着头，眉眼含笑在跟一旁熬药的云湍说话。
陆成锦心中顿时生出来点不好的预感，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要往后缩，萧折竹却已经擡了眼望向虚空，唇边笑意未减。
这轻飘飘的一眼直接将陆成锦给定在原地，但萧折竹什么话都没说，瞥过一眼之后就淡定地收回目光，随后支着头的手放下，扣在榻沿上，借力坐直身子。
墨色垂落。
萧折竹这段时间一直躺在榻上，连一贯束着的发带都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一坐起来，铺在榻上的长发尽数拢起又垂散，比平时还要显出几分懒散柔和。
陆成锦许久未见他，乍一瞧，呼吸便是一滞。随后毫无所觉的云湍转过了头来，见着他坐起来，有些惊讶：“不歇着了？”
“不了，”萧折竹弯一下唇，嗓音里带着笑，话总像是对着陆成锦说的，“已经有小半年未见，也该去瞧一瞧他了。”
陆成锦偷听到这，一愣，眼见着萧折竹站起身来，慌忙地收回神识。
他的身子在那一场大战当中亏得厉害，这么多天过去行动还是不便，愣是在这样的惊和喜之下弹起来坐直了，紧接着就是被后来泛起的痛感疼得呲牙咧嘴。
陆成锦还没缓过那痛劲来，殿门就被打开，他慌忙擡头去瞧，萧折竹神情自若，还是带着笑，走近之后直接坐到了榻边去，十分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瞧向他：“不疼了？”
陆成锦费力地绷直腰，然后摇了摇头。
萧折竹不知道信了没信，轻笑一声，手上微微发力，强硬地把人给推倒了：“疼就别逞强，好生歇着。”
果然没信。
但是萧折竹的态度也的确出乎陆成锦的意料，有陆青绮那一句话，他原先还真是信了云湍的威吓，以为萧折竹真气到那等伤好了就能迫不及待地跑来打他的程度，谁知道人到现在还是笑眯眯的。
萧折竹鲜少会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喜怒，那双眸子也是，透亮温和，原先他臆想的那些什么风雨欲来瞧不见半分，也让他松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萧折竹失笑，也不等他开口，眼底已经添了揶揄，“知道我会生气？”
人都将这话给摊到他面前了，陆成锦就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随后连忙主动抓住萧折竹的手，认错认得极快：“是我不好！您别生气了。”
萧折竹眼底的笑意散去，目光认真许多，陆成锦被他这目光瞧得发怵，手劲都送了，随后听着萧折竹一字一顿地道：“那天去了战场扫尾的只有青绮，你倒下之后，我将剩下的灵力都拿来替你修复躯壳了。”
“您……”陆成锦心口鼓噪，根本没有勇气继续听他说下去，手却被萧折竹给紧紧抓着：“上一次修为亏空还是在百年前，这一次没有寒毒，倒是能好些，但依旧很难耐。可是成锦，你连躯壳都差点枯干了。”
“我生怕救不回来你。”
不知是没了至阳之体的副作用还是什么，陆成锦如今的指尖比萧折竹的掌心冰凉不少。像是被火包裹着，越是烧灼，反倒越觉得冷。
已经无需阻拦，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萧折竹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道：“如今天下已定，该了结的因果也都已经了结，若是成锦魂飞魄散，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等下去。倒不如跟你一起入轮回，只是我不敢赌。这场大战里，我毕竟不无辜。”
他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陆成锦呼吸微滞。身为同谋，他到最后直接魂飞魄散了都差不多，当真能求来那半分转世轮回的机会么？亦或是说，还要萧折竹用其他的代价来换？
整颗心都在发颤，蔓延到指尖，陆成锦觉着自己快要成一块冰，随后，萧折竹低叹：“成锦，这便怕了？”
一句话将他给拉回神，陆成锦眼前聚焦，反握住萧折竹的手想再坐起来，急切地要去抱他，萧折竹已经瞧出他的意图，将他的手往旁边一搁，低头吻下去。
陆成锦被这个吻安抚下来，萧折竹这才直起身，垂眼继续瞧着他：“若是你当真魂飞魄散，或许这也会成真。不过届时魂归天地，你也不会有其余直觉。”
“您别说了……”陆成锦抿着唇，即使如此说他也有些听不下去。
归去的魂灵自然不会有什么感知，甚至连后悔都来不及，但是如今他们两个没死，这样的可能便成了一种折磨生者的后怕情绪。
陆成锦听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萧折竹为什么没跟他发火。
哪里是没生气，正是因为气狠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各有命，萧折竹深知这一点，也不会强硬地将两人给绑到一起，若是死得明明白白，他也就只会坦然接受，不然百年前亲手弑师的时候，萧折竹他就该大恸而自刎了。
他知道他会心疼，会懊悔，会恐惧，所以才残忍地将这件事剖开来，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割在心口的刀子可比落在躯壳上的青痕要疼得多。
“您真是……”陆成锦想到这，只顾叹气，想要多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本两个人都各自冒各自的险，谁也占不了理，偏偏这次萧折竹把他从魂散的边缘好难得拉回来，还这般先下手为强，陆成锦再如何也说不出什么花来，如此来想甚至还有点憋闷。
只是萧折竹何等心细，瞧他闷闷不乐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错也在我，太过心急，让成锦担心了。”
陆成锦轻缓地摇摇头，两人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目光一飘，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来：“您先前说的，要在安定下来之后和我结契的。”
仙宗毕竟是个庞然大物，陆成锦原先还以为这一天会有很远，却没想到天道会选择出手帮他们直接解决掉仙宗宗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个情况下，即使没有了肉.体，他们想要完全解决掉仙宗宗主，也没那么容易。而不是像现在，天道是下了死手，直接抹掉了他在世上的因果，除了大乘期的大能还记得前因后果，这位掌控仙宗多年的宗主在大部分人记忆里已经成了个极模糊的符号。再去处理其他的事情，就简单许多。
“结，”萧折竹听到他的话，顿时笑起来，重重地点了头，“等成锦身子好起来，我们便结契。”
陆成锦眸子顿时一亮：“好。”
“成锦可想要请什么人？”萧折竹想了想，问道，“修真界如今元气大伤，昭告天下必然，但依我所想，真正的大典上请来好友便足够，成锦觉着如何？”
“听您的，”陆成锦这几十年的生命里也不曾瞧见过多少人，当年村镇有许多都是老人家，这么多年过去都快成黄土，陆成锦也无意多去打扰，但萧折竹这里，还有不少人，“仙宗的那些……前辈，您要请来么？”
“他们闭关了，”萧折竹摇头，话说到这，他竟然笑起来，“不过还给你留了些东西。”
“给我……？”陆成锦讶然。
萧折竹颔首：“是你。他们原先将你当做了我弟子，要你承下他们衣钵来，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份，便权作结契之礼了。等你好起来，我再将东西尽数交给你，都是些有益修炼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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