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1/2)
过往
沈雾也有不少养儿心得。虽然他这乖儿,年纪稍大了一些。
但这也不重要。
他扫了一眼姜刃,发现姜刃目光还落在小童身上。
不仅是他,一直安静的陆淮卿没有声响,暗地已经悄然运功,眼神与小童交汇。
沈雾牵了牵唇,一柄玉骨折扇开开合合,淡声对着邓太一道:“放了那孩子,也算替你闺女积积阴德。”
他与邓太一之间对话,没有人插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二人之间,称得上一句熟识。
沈雾挑眉,续说:“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邓太闻言一咧嘴,分外乐道:“我说沈老板,是谁请了你来这当大善人?”
“还是说不挣钱倒贴钱的买卖也做了?”
这句话,是第二次有人说。但邓太一的语气里,有些不一样的奇异。
仿佛真是好奇到极致,遇见这般不常见的事情才有的惊叹。
姜刃几乎立刻皱了眉。
“邓太一。”他出声,挺拔身姿立于屋脊,夏风翻滚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邓太一笑眯眯瞟他一眼,哟一声:“我上次见你,你还没这么高。”
“小子叫什么来着。”
烂布鞋下的脚,在小腿上擦了擦。估摸着是痒,站没站相。
龙三少听得表情扭曲,看得表情扭曲。
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语气?
姜刃没有言语,气势有些凌厉。整片天地安静了片刻。
静静地,沈雾忽然轻叹一声。
他身形一动,宛若踩着丝绸而落,轻飘飘地,站在了陆淮卿身边。
“去罢。”他如此笃定:“邓太一不会动手。”
邓太一瞥向沈雾:“哦?”
他臂上力显,举起小童在半空,轻而易举,仿若举的不是一个人。
“陆淮卿,若再进一步,老夫我可不敢保证你这小师弟会怎么样喽。”
邓太一好似在说着今日晴方好,这样随意,浑浊双眼里却又是狰狞的挑衅。
陆淮卿昂首,神色认真:“陆前辈,您也有女儿。”
“有女儿了又怎样。”邓太一冷哼:“一个个的,都以为我现下吃斋饭念佛经啊?”
是的,他确实开始吃斋饭念佛经了。
都怪大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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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太一放了人,背着手,慢悠悠踱步到沈雾跟前。张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你到底来这做什么生意?不会是人家老情人又要买剑吧?”
话落,视线陡然在陆淮卿与宁无方之间转了一圈。
“也是,宁教主现下那心头好正住在落月宫。宝剑配美人,应该的。”
传闻当今梁帝有过一位宠爱入骨的佳人,只可惜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那年佳人香消玉殒,梁帝悲恸,竟是三日绝食,闭殿自残。
帝王佳人,从来为百姓津津乐道,这也该是一段佳话的。
假若帝王后来没有移情别恋,没有寻到同美人生得三分相似的宠妃。
本该如此的。
就好像宁无方与陆淮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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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如今谈起宁无方,竟也不说他是大魔头了。毕竟他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自从那年陆淮卿一剑斩断情义,宁无方便守在落月教,将近三年未曾踏出一步。
有人说他是养伤,也有人说他与那位高高在上的梁帝一样,三年来折磨自己,为了陆淮卿。
讽刺的是,落月教的教主手上不沾鲜血,对下属杀人却未置一词,放任发展。
谁不知道?
宁无方执掌下的落月教蒸蒸日上,众人奉他为神祇,如同信徒般追随于他。
狂热、痴迷。
所以落月教从来都是人杀了,礼貌也守了。
相反,那所谓循规蹈矩、背负大义的栖霞山庄倒是惨淡不已,颓败之势尽显。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上便又有了新故事。
说陆淮卿与宁无方的爱恨纠缠,说宁无方前尘尽忘,另觅新欢。
陆淮卿也听过。
那是他们不曾相见的第三年。
宁无方同样在杨柳岸边,同样遇见一个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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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卿现在还记得,初见宁无方时,他一席青衫,眉目间是不经意的书卷气。
然而他的招式狠辣,丝毫不拖泥带水,是杀过人的冷淡从容。
百姓们前来感谢,问英雄何人。
宁无方一言不发就要走,有个小姑娘,怯生生喊了一句大哥哥。
他驻足回首。
“大哥哥,谢谢你。”小姑娘抱着狗狗木雕,胖乎乎的脸蛋上还有泪痕。
宁无方目光微动,然后轻轻笑了,笑意浅淡。
“在下无名无姓,一介武夫罢了。”
小姑娘也吃吃的笑。
他转而问:“敢问兄台师出何门?”
不知是怕惊扰了谁,声音温和至极。
他答:“栖霞,陆淮卿。”
那时候,谁也不知晓,命运齿轮在那一刻悄然轮转。
此后多年,故事轨迹书写着他们相遇、相爱、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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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方出手不是因为侠义。
他为了一窝狗崽子,和一个小姑娘。
狗崽子黑的白的,三只。刚出生,眼睛都睁不开,呜呜咽咽叫。
他要走,老母狗拖着孱弱到瘦骨嶙峋的身躯倒在他脚边,闭上了眼。
它甚至没有叫一声。
它实在太累了。没有人养的病犬,到处受唾骂欺凌。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乞丐抢吃食,乞丐用石头砸它。去偷人家院里的鸡,主人家提刀要宰它。
宁无方给了它一个馒头。
它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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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方也给过老教主一个馒头。
彼时山上大雨,他们挤在一间破庙,雷光震天。
老教主形态癫狂,喊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那时候他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
但宁无方没有害怕。
他镇定地在火堆旁吃完干硬冰冷的馒头,头一倒,和衣便睡着了。
醒来后,老教主已经清醒。他戳着冷却的灰烬堆,说:“年轻人,有没有吃的?”
宁无方看他两眼,递过去一个馒头。
破庙遮不住狂风骤雨,雨落滴答,堆积成水坑。
老教主就着水坑打量自己,一边吃一边说:“我就要死了。”
宁无方收拾东西提步要走。
老教主背对着他道:“死之前,我要找一个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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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问宁无方愿不愿意,强迫他受了自己大半生功力,兀自认下这个徒儿。
宁无方痛了两天,浑身都痛。经脉灼烧,血液暴涌。
“徒儿,你醒了?”
老教主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烤鸡,问也不问,直接凑到他嘴边,笑道:“吃,别饿着。”
宁无方凝视他很久。
老教主见他不吃就算了,自己扒着吃得香。期间絮絮叨叨说起自己前半生。
说他这一生,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到头来,余一身空荡荡叹悔不可追。
宁无方提步,还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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