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八句（2/2）

也许林静渊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为此走了多久，但这句“别怪自己”，在如今听来已经只剩下满心的熨帖，甚至有许多时过境迁的释然。

仿佛是解除魔咒的暗语，一定要从亲近的人嘴里说出来才行，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真正地从过去解脱出来。

“别想趁我们不注意偷吃点心。”顾清越目光转向林静渊伸出被子的手。

林妈闻言立刻把瓷碟移走了，“怎么还跟小辈抢东西吃。”

“我拿水杯。”林静渊嘴硬。

“今晚可以吃点别的了。”林妈哄他。

“给你煲了汤。”

话题被岔开，三人说笑几句，不多时林静渊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屋外夕阳已经薄薄染红了天边的云。

顾清越给秦默的消息是一时冲动，隔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她也没有很在意，直到他真的站到面前才生出一点不真实感。

他穿一件薄款的风衣，站在风里衣摆飘扬，微暗的沿途路灯照下来，一半脸隐匿在阴影里，但藏不住笑意。

“你怎么来了？”她又不傻，按时间推算那会儿他都已经在飞机上了。

秦默眼眸含笑，声音很欠：“来帮你实现愿望。”

顾清越看着他没动。

他张开双臂，眉眼上扬，“要抱吗。”

隔了几秒，顾清越这才抿唇笑了出来，主动走了过去。

“你来得好及时。”双手环在他腰后，低头埋在他身前。

秦默把人搂紧，“我知道。”

“你妈妈怎么办？”

“家法伺候。”

顾清越好奇了，“家法是什么？”

“跟我回家就知道了。”

“……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秦默右手捏了下她后脖颈，要一个答案。

顾清越退开一点擡头看他，“下次一定。”

夜间温度降下来，顾清越就穿了条单薄的连衣长裙，被冷意钻进皮肤瑟缩了一下。

“跟我走么？”秦默勾了勾唇，拉过她的手。

顾清越顺势就将手调转了方向跟他十指相扣，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两人站在老宅外院侧门的栅栏边，对视了一眼牵着手向停在路边的车走过去，这一片都是林家的范围，附近也没有外人出没，昏黄的树影斑驳在路面上还显得有些许寥落。

秦默配合着她的步调放慢了步速，看着他的侧脸顾清越突然就有些走神了。

他会在入夜时分就出现在穗城的理由非常好猜，她很清楚，自己要是不想被他察觉过往的那些事大可像以前一样糊弄过去，她不想说，他也不会私下动用关系去查。

但既然她松口了，他能从中探查到的信息早就能拼成一幅完整的画卷。

“看路。”秦默拉住要往路边树丛走的姑娘，跨前了两步拉开了副驾车门，等她坐进去才从车头绕到了驾驶座。

“你之前来过穗城么？”顾清越问。

秦默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拍戏，住过半年。”

她的心不在焉已经写在脸上，“想跟我说什么？”

“没有。”顾清越条件反射似的否认。

这话音一落，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深知信任的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秦默不太在意地启动了车，眼底的情绪在路边逐渐变亮的灯光下明显起来。

“想吃什么？”

“我跟你讲讲我妈妈吧。”

两道声音同时震落在空气里。

“我要吃辣的。”顾清越眨眨眼。

秦默看过来，递了个“你还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样”的眼神。

其实要让顾清越讲林青音并不是件轻易的事，她从来不哭也没闹过，在很长的时间里甚至是完全无法提起的，就像她的心一直被悬挂在胸腔里撕扯，内里已经血肉模糊了但却开不了口。

而这种痛楚在她和顾远山从林青音的衣物里翻出了遗书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我在这之前一直以为我妈妈的车祸真的是个意外，车祸确实是意外。”

“有点绕，”顾清越停顿了一秒，”……就是，我好像从来无法面对她曾经是真的想过要放弃生命。”

讲到这秦默已经将车停靠在了露天的停车场里，看过来的眸光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右手箍住了她的左手手腕。

她现在正真实地坐在他身边，但他听到这里却还是忍不住后怕，甚至下颌都绷得隐隐在颤抖。

顾清越抽出手把手表摘下来，语气很平静：“就是那时候。”

车内没有灯光，但停车场内的射灯穿过车窗光亮十足，秦默能清晰地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疤，伤口本身已经早就在时间的长流里愈合了，但留下来的是抹之不掉的长久存在的痕迹。

“医生技术不到家，针缝歪了。”秦默勉强扯了嘴角。

顾清越也笑笑，“就这我后来收到急诊救护车的账单还接近两千刀，心疼坏了。”

两句之后两人都没什么力气再继续插科打诨下去，任由空气静寂下来。

按捺着心情对视沉默了几分钟。

秦默把她搂进怀里，垂眼。

叹息着哑声：“我也心疼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