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2/2)
“喂?”
“是我,林晓筝。”
“嗯,你已经到林源村了?”
“到了,你明天有空吗?明天可以来这里。”
“好啊,那明天我到了联系你。”
二人的对话干脆利落。
挂了电话,爷爷躺在另一条躺椅上,问打给谁了。
“同学,我邀请他明天来我们这儿玩。”
“那我和你奶奶得好好张罗一下。”爷爷从躺椅上坐起来
“不用啦,他午饭后来一下,晚饭前就走了”
“这么着急啊,你留留他呗,来一趟也要花上点时间。”
“真不用,他也不会答应的。”
“那好吧,他有没有什么熟人在我们村啊?”
“有认识的人,但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这么多年间,村里去世的老人不在少数,爷爷不便多问,重新躺了回去。
第二天中午,严冀照常给奶奶喂饭,这次奶奶吃得很快,也不用自己一直哄。他心情愉悦,甚至产生奶奶的病就快好的错觉,收拾好碗筷后随便背了个包,打算出门。
可就在严冀蹲着换鞋时,奶奶被病痛折磨的□□声又响起来,将他拉回现实。
好像平日里也是这样,不论发生什么看起来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事,总在不久后被打回原形。
严冀默默地关上门。
把奶奶痛苦的□□声也关在身后。
清净了。
这个念头只有一瞬间,他立刻后悔。
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
只是他独自照顾奶奶的这半年多里,难免有厌烦的时候,比如奶奶又在床上漏尿,等着结束一天学习生活的严冀清理。
严冀在卫生间里为奶奶洗床单,怎么也搓不掉那一摊污渍。盆里的水浑浊不堪,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可他对奶奶的爱总是大过这些一闪而过的厌烦情绪,所以会在这种念头出现时,感到懊悔,却又觉得能被安慰到一些。
罪恶感才是让自己心安的最佳工具。
严冀坐在大巴上,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忍受着身边的一两岁小孩把脚跷在他身上,小孩妈妈一边制止一边投来抱歉的目光。
严冀对林源村印象不深,除了林源山头的矮山丘和小溪流、村里孩子们在山头上做游戏的欢笑嬉闹声,以及从远处传来的葬礼唢呐声,什么也记不得。
童年的欢笑声和奶奶为好朋友去世哭泣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严冀揉了揉太阳xue,有点头痛。
下了车,严冀分辨方向,朝林源山头走去。这是一条小路,没有修整过,是一到下雨天便十分难走的泥路。除了放寒假的小孩儿,没人会来。
看样子是上小学的年纪,几个男生女生穿着拖鞋踩着僵硬的泥地,脚后跟被冻得通红。
严冀双手插口袋,远远看见林晓筝坐在一个矮山丘上,身边还有几个小孩儿一会儿跑上山,一会儿跑下去。
“在这儿吹风啊。”严冀走到女生身边。
林晓筝拍拍身边的土地:“坐。”
“不冷吗?”严冀缩缩身体坐下,看着林晓筝被风吹起的发丝。
“还好,小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这儿坐着。”
“嗯,在这儿看看景色也很不错。”附近几个小孩儿吵闹声没停过,“就是有点吵。”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孩了,但可惜的是,他们越长大越痛苦。”林晓筝笑笑,“当年龄不断增长,周边的环境却变化得很慢,就有种无法逃离的感觉。”
“你在说你自己?”严冀隐约知道林晓筝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听懂。
“没有,我在说我一个朋友。”
“她住在这个村子里吗?”
“嗯。”林晓筝摘下围巾,团成团抱在怀里,“很久没见了,这次回来还没有机会去见她。”
林晓筝脑海里出现毛豆稚嫩的脸庞,每次寒暑假回家,林晓筝整天窝在爷爷奶奶家里,除了在矮山丘上坐坐,几乎不见什么人。
就连毛豆妈妈,这次也是碰巧,难得见一次面。
毛豆应该知道林晓筝回了老家,她也从来没找过林晓筝玩。
童年的伙伴,久别重逢再次遇见时总有生分的别扭感,彼此共同经历的一段日子,成了竖在她们中间的一堵墙。
奇怪,明明曾经那么要好。
林晓筝摇摇头,冷风吹得她清醒。
“这里,我也想见一个人。”严冀笑起来,“我想问问她的答案,可是,她无法回答我。”
“我猜猜。”林晓筝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是你奶奶的那个朋友吗?”
严冀很惊讶:“是。祝诀告诉你的?”
“嗯。那你得跟我走了,墓地那块儿可要绕点路。”林晓筝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指了矮山丘下的某个方位。
严冀也站起来,跟着女生。刚走下山丘,他问道:“林晓筝,你小时候和你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有不快乐的时刻吗?”
孩童的嬉闹声被二人甩在身后,下坡的路尤为轻松,这条小路的脚印鞋痕交错着,透出慌乱又快乐的印迹。
“有啊。”林晓筝转身,一脸天真,等着男生问出那个问题。
“不快乐的时候,你都做什么?”
“期待生活能重新开始。对有些人来说,生活重启是噩梦,可对我来说,生活重启是希望。”
严冀知道林晓筝前半句的噩梦,指的是祝诀。
“那如何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严冀没有向祝诀问出口的,妄图在林晓筝这里找到答案。
“我不知道。”林晓筝站在原地,“或许我是成功逃离这个村子的人,却不是成功重启的人,或者说,我一直觉得,我没有真正逃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