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1/2)
第65章
马吕斯关心冉阿让,除了对抢劫受害人天然的同情以外,更因为他是珂赛特的父亲。他希望艾潘妮能去安抚可能陷入慌乱的珂赛特,也是基于他对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关怀。
然而艾潘妮不是马吕斯,她心中最重要的并非珂赛特。严格来说,沙威是她心中排位最前的人,但鉴于他身为艾潘妮心目中全法兰西最强大的警察、贫民窟里最恐怖的梦魇……好吧,她一点都不担心沙威的安全问题。
那么现在她最担忧的就是冉阿让了。
上辈子德纳第家动手的时候,艾潘妮并不在现场——当时蒙帕纳斯来找她调情,连哄带骗地把她忽悠走了。等她被蒙帕纳斯甩掉后再回到家里,发现已是满屋凌乱,人去楼空。艾潘妮顿时惊慌失措,迅速绕到老屋背后的小道上想要逃跑时,一头撞进蹲守在此等着她的沙威督察怀里,被他牢牢捉住……
回忆戛然而止,栗发女人垂下头以手扶额,同一个人在两个时空中的巨大割裂感,她至今都不能完全习惯。
当时家里发生的事,还是靠后来越狱的猫老板成员转告,那帮人说的支离破碎,在艾潘妮的脑子里没留下太多印象,最清楚的只有“生意”开始的时间:晚上6点。
艾潘妮出门前看过门廊上的挂钟,大概将近5点的样子,往常从家里坐车到戈尔博老屋平时只需要不到40分钟,但在积雪严重的道路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算她催了又催,马车到达济贫院大街时,天完全黑了,教堂的整点钟声几分钟前就已敲响过。
心急如焚的栗发女人,在马车刚刚停稳时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另一辆要驶离的马车擦身而过,差点撞上她。幸好车门正对着老屋入口,完全挡住了大街方面的视线,让她能在躲闪的同时迅速冲进门口,把一名高大妇人的惊讶吸气声抛在身后。
戈尔博老屋里还是跟记忆中一样,阴森寒冷如同一座坟墓。艾潘妮提着裙子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窜上破破烂烂的楼梯,眼前最熟悉的那扇门似乎没有完全关严,细细的门缝里露出红光,仿佛地狱深处熔岩暗火的颜色映照在人间。
她感觉自己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无视了本能的报警,快步上前猛地推门而入,把房间里的人们吓了一大跳。
正在艾潘妮面前的是中等身材但很健壮的老人,正回头看她,显得十分惊讶。她越过冉阿让的肩头,看见一张凶横又阴险的脸,挂着参差不齐的长发和胡茬,肮脏的额头下深色的小眼睛里惊疑不定,正定定地瞪着她看。
艾潘妮上辈子的“好爸爸”,亲爹德纳第先生,即使跨越了时光,依然是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恶徒。
“你怎么来了?”
冉阿让首先发问,她琥珀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走上前挽住老人的手臂,强压着疯狂的心跳和恐惧的情绪,用柔弱轻软的声音说道:“我是来接您的,咱们走吧!”
说完,艾潘妮拉着冉阿让就往后撤,但德纳第先生也反应了过来,向前两步拉住了冉阿让的另一只手:“我的大恩人,您刚进门,坐都没坐一下,为什么就急着要走呢?”
“走吧,走吧,‘父亲’。”艾潘妮手上暗暗地用了点力,希望冉阿让能明白她的意思,这努力看起来很奏效。冉阿让从德纳第那里抽出手,在口袋里摸索一下,拿出四个金路易塞在对方手里:“法邦杜先生,这是给您付房租和应急用的,剩下的以后我们再说吧。”
说完后,老人转身挽着栗发女人往房门方向就走,可惜为时已晚,房门已经被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妇人堵住,虽然脸上堆满笑容,却依然显得粗俗丑陋。艾潘妮看着妇人的脸,一句妈妈差点脱口而出,而德纳第夫人背后半掩着的门外,隐隐约约有几条大汉的身影,个个手持家伙,似乎正贪婪地往房间里偷窥。
完了,被包围了。
艾潘妮浑身上下一阵冰凉,抓着老人衣袖的左手都僵硬了,右手则条件反射地抓紧了裙子。冉阿让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即侧身向斜后方退去,抓住一把椅子当成壁垒,同时反手把艾潘妮扒拉到身后掩护起来。
“哎呀呀,亲爱的大恩人!既然不急着走了,咱们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好好聊聊了,您说是不是?”
德纳第满脸奸诈的笑容,像个歌舞剧演员一样迈出夸张的舞步,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向他老婆使了个眼色,德纳第大娘让开路,门外陆续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着父女俩站成一圈,房门被牢牢地关上,堵死了艾潘妮和冉阿让的退路。
“您这是什么意思,法邦杜先生?”冉阿让的声音依然很镇定,两只手攥成粗壮的拳头,放在椅背头上,一副防御的姿态。艾潘妮躲在他身后,紧紧抓住老人的外套,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少废话,老家伙!”德纳第阴沉的眼睛呼啦一下亮了起来,向前一步高声冲老人叫道:“难道你不认得我吗?!”
“不认得。”
随着新来的三个光着胳膊,手持铁锤之类凶器的大汉,从门口鱼贯而入,他的叫声越发不耐烦:“还在装蒜啊,慈善家大爷!”
“我确实不认得,法邦杜先生。”
“才不是什么法邦杜!也不是容德雷特!我叫德纳第!”德纳第先生脖子前伸,像只饥饿的鬣狗般露出獠牙:“我就是蒙费梅伊的那个旅店老板德纳第,你现在听清楚了吧?!“
而冉阿让的声音还是那么镇定,连颤抖都没有:“但我还是不认得,您一定是弄错人了。”
“你个千刀万剐的老混蛋!”德纳第先生似乎恼羞成怒,枯瘦的手直指着老人的脸,嘶哑地怒骂:“我认得你!你这个跟我一样的骗子!8年前在蒙费梅伊拐走了我的百灵鸟,现在还装出一副正派人的样子来施舍!”
说罢,德纳第冲背后一摆头,对那群大汉下令:“把他们抓起来!”
匪徒们一拥而上,把父女俩瞬间淹没。艾潘妮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抓住头发从老人身边拖走。冉阿让先是一拳放倒了一个老些的家伙,然后两下打趴另外两个人,随后抄起椅子抡圆了到处乱砸。
原本安详平和的老人,猛地变成了赳赳武夫,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除了屋里本来就有的人以外,走廊里又冲来几个匪徒,把冉阿让淹没在人群里,最终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把这老家伙绑到靠窗的那张床脚上!”德纳第先生气定神闲地站在房间正中,像个大将军般指挥手下:“另外把那位女士送到里边去,请她好好坐着。”
一身破衣烂衫,留着油腻腻长头发的普吕荣走上前,把双手被捆在背后的艾潘妮拉起来,剥掉了她的毛皮斗篷,推推搡搡地赶到房间另一端的角落,坐到她上辈子经常睡觉的床上,旁边是胖胖的德纳第夫人。
艾潘妮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丝缎上衣,在冰冷的老屋里冻得瑟瑟发抖。她的心里和脑子一样乱,事态发展远快于她的预估,从她试图把冉阿让从陷阱中救走失败开始,事情就完全失控。在上辈子混乱的记忆里,她没能清晰地记住具体日期,要是自己能提前到普吕梅街的房子里守着……哪怕是马车能早点到达,就不会落到现在的状况了。
但现在后悔毫无用处,艾潘妮看着上辈子的亲爹威胁冉阿让,松开他的手逼他写信支付二十万法郎赎金,并且把他的女儿也骗过来。冉阿让的意志十分坚定,咬死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多余的钱财。德纳第先生恼羞成怒,拿烧红的凿子威胁老人,反而被他一把抢过。
“你们这些混蛋,要知道我从不吝惜自己的命,如果你们觉得能强迫我的话,先看看你们能不能跟我一样……”
冉阿让撩起左袖,右手握住凿子,面不改色地把红热的凿子压到胳膊上,随着嘶嘶作响的恐怖声音,皮肉烧焦的臭味充斥房间。所有人都吓得心惊肉跳两股战战,而须发雪白的老人仅仅微微皱眉,甚至没有露出太多痛苦的神色。
“不要再折磨他了!我就是他的女儿,我就是珂赛特!你们已经达到目的了!”
艾潘妮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但德纳第狡猾的小眼睛转向她:“嗨,亲爱的,您骗谁呢?我当然认得我的百灵鸟,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您的年龄也跟她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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