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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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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浔耐着性子在他身上又搜寻了一次,连他脖子上戴的平安符都给拔开了,仍旧一无所获,只能起身。

她无奈咬了咬唇,转身欲离开时余光无意瞟到一处亮光,视线鬼使神差定在香薰烛台旁的打火机上,银色金属的机身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寒冷的光。

西郊,码头。

此起彼伏的警灯映亮夜空,后方赶来支援的同事将几个嫌疑人羁押上车。

纪淮澈靠坐在车身上喝水,身上的作训服有些狼狈,脸上和手臂上也有数道深浅不同的擦伤。

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交火,身旁几个特警队员和缉毒队同事的状况也都跟他不相上下,疲惫瘫坐在地上喘息,连他队里那几个平时嘴很碎的人此刻都安静异常。

缓片刻后,纪淮澈起身走到车窗前俯身拿手机,袁野走过来扶着车门调侃道:“这回人抓住了,你回去好给你老婆交差了。”

他扯了下唇,很不走心地礼尚往来:“我替我老婆谢谢你,成功侦破了这件案子,还了她名分,保住了她的工作。”

袁野谦虚摆了摆手,他为了这件案子愁眉苦脸几个月了,这会儿才彻底展开笑脸,商业互吹道:“那都是因为我的战友厉害,回头我请你们特警三队全员吃饭。”

他拍了了,你们俩也该官宣了吧?”

纪淮澈无声笑了:“好。”

他垂眼解锁屏幕,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唇边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不见。

袁野察觉到异样,出声问:“怎么了?”

纪淮澈没有回他,迅速拨出电话,但是打不通。

他把屏幕翻过去展示给袁野,对方定睛看了眼,一脸诧异道:“这是?她发给你的?”

他沉眸收起手机:“她出事了。”

他迅速拉开门上车,袁野回过神来,把住车窗:“你去哪儿?”

他沉声回:“找她。”

袁野急声问:“你去哪里找?”

纪淮澈握着方向盘沉默数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他送她的那块手表当时关联了他的手机,而现在屏幕上的光点在向南郊移动,而那一片周围现在都在开发中,如果不是出城的话,那最可能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南坪国际机场。

纪淮澈默然半瞬,冷静道:“冯川要跑路。”

袁野惊诧张着嘴,片刻后镇定沉下声音:“我去申请限制出境。”

他沉默发动引擎,袁野皱眉急切阻拦道:“你别自己去!对面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真遇到什么情况你一个人怎么应对?你等一下我们先和领导报告情况——”

驾驶位上的人没有耐心听他说完,启动车子离开了现场。

袁野在后面暴躁大喊:“纪淮澈!!!”

黑色越野车在夜色中呼啸而过,向着屏幕上的光点疾驰奔去。

车厢内的氛围压抑到了极点,纪淮澈紧紧把着方向盘,手臂上的线条坚实凌厉。

按照现在的速度他肯定能在对方到达机场前截住对方的车,但是冯川也一定不会束手就擒。可他逃走为什么要带着赵清浔?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拿她做人质?那是不是说明她现在至少生命还安全?

他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专注在面前的路,可越是想逃避脑海里无数种的可怕可能就越是汹涌浮现,他憋得胸腔窒闷,擡手狠狠砸了下喇叭。

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比谁都更清楚眼下事态的严峻性。对方的罪名里本就涉及到毒品,现在又因为金泰和章启鸣被抓而被逼到了绝境,此刻赵清浔在他手上可能没有生命危险,但更有可能生不如死。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车内的人脸色沉静,内心却焦躁紧绷到了极点,即使仪表盘上的时速即将到底,对于他来说依旧是度日如年。

夜色深寂静,导航上两道光点的位置越来越近。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公里,前面路口左转,不出意外他就能拦截住对方的车辆。

纪淮澈暗暗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汇集到胸膛剧烈跳动。

已经接近凌晨,路上的车很少,他迅速锁定了一辆黑色奔驰,笔直朝着对方驶了过去,一个惊险漂移后横挡在车前,对方紧急踩住刹车,轮胎摩擦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划破夜空。

交汇的瞬间他看到对面开车的是保镖,后座上的人则看不清楚。短暂停顿后对方快速做出反应,似乎是知道自己去不成机场了,立即后退然后掉头驶离,纪淮澈在后面紧追不舍,跟着奔驰车一路狂奔追下了高架。

再往前走是南山,山路陡峭,且多悬崖。对方的企图十分明显并疯狂,而且在上了山路后似是忽然有意放慢车速,故意给他追赶上来的机会。

无暇去想这其中是否有诈,涉及到她的事情他一向难以保持理智。纪淮澈沉着脸猛踩油门撞了上去,对方被撞到后加速驶开,而后又估计重施,反反复复几次吊到他耐心尽失情绪烦怒到了顶点时,奔驰车的后备箱突然缓缓升起。

纪淮澈凝神看过去,瞳孔猛然缩紧。

后备箱里的人脸色苍白,表情平和,双眼紧闭躺着,手和脚都被捆住,随着车子的颠簸,她的小半个身子逐渐悬出车外,黑色长发在夜空里翻舞,惊险又美丽。

两个小时前。

赵清浔放下打火机离开房间,她没有乘电梯,而是凭着对地形的记忆摸到了安全通道。

楼梯间的光线昏暗,她放轻脚步踏上台阶,一路幽静而畅通,楼上的音乐声越来越近,到门前时她推开条缝隙谨慎环顾,这里对应的是一楼迪厅和KTV的接壤处,门外没有人,再往外的通道上有几个喝多了的顾客。

她轻手轻脚侧身走出来,正准备混进人群里时,两名训练有素的高大保镖突然出现,客客气气将她请回了二楼的包厢。

这样的转折是她众多预料中的一种,她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平静,平静到连冯川见到她时都不禁挑眉啧了声:“怎么能让美女一个人走呢,阿洛呢?也不出来送送你?”

赵清浔被身后的人架着坐在一张椅子上,房间里原本的人都不见了,只有冯川和他的几个保镖。她收起视线,面不改色道:“他想侵犯我,我是正当防卫。”

冯川盯着她意味不明笑了声:“说得真好,是他有眼不识泰山啊。”

外面有人敲门进来,恭敬走到冯川身侧将那支打火机呈给他。他从怀里慢条斯理拿出一把折叠的军刀,用刀尖探进机身上的某处压了一下,而后弹出来一张黑色的内存卡,他用手指夹着朝她扬了扬:“你是来找这个的吧,赵检察官?”

赵清浔静静看着他,没有应声。

他笑了,将那张内存卡放进胸前的口袋,靠在沙发里状似不解地把玩着手里的枪色军刀:“你说你这么漂亮,安心做你的公务员不好吗?这件事跟你又没有关系,又不是你负责的案子,干嘛非要自讨苦吃,三番五次来我眼皮子底下闹事?”

他手指在刀刃上闲散弹了一下,语气极尽嘲弄,“她们想做明星,她们想一夜暴富,她们这种不切实际的蠢姑娘太多了,你救得过来吗?你阻止得了吗?”

“该被阻止的人是你们。”

赵清浔面无表情,掷地有声,“以手无寸铁的女性为商品,用她们的身体隐私同时作为牟利和要挟的手段,可耻的是你们,不是她们。”

冯川不屑冷笑一声,讥诮道:“你以为她们的身体真的值钱吗?检察官小姐?”

赵清浔唇尾抿紧,心里一阵恶寒。

他擡起手,拿刀尖在她身上轻佻虚点了几下:“你的身体和她们的身体又有什么区别?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以为我爱好这些吧?”

他缓慢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示意保镖放开她。

“网站上的视频都是给那些现实中一事无成的垃圾男人看的,只有loser才会隔着屏幕意淫,而我们呢,不过是洞察到了这个需求,然后顺便卖给他们一点产品。”

他按着她的肩膀俯身,浑浊的气息压在她的侧脸上,“所以说,这些女孩儿不是你们认为的受害者,而是我们产品的体验官、模特、代言人。”

赵清浔难以置信看着他的无耻嘴脸,寒气从头冷到了脚。

整件事的逻辑到现在已然非常清晰,受害人的隐私照片只是他们的诱饵,他们利用这些去吸引众多男性的关注,然后再向他们兜售同款的迷情药物,这无疑是在诱导与教唆犯罪:看,只要你使用同款的迷药,就可以在现实中亲身体验同样漂亮的年轻女孩儿。

而网站中众多的会员作品,就是他们交易成功的罪证。

这种迷药在他们和京宏的配合下不停更新换代,最近一批被查获的药效已经十分强烈,即使受害人遭受性侵事后也会像萧潇一样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更别说现实中还存在许多熟人作案的情况,受害人直到侵犯发生后可能都毫不知情,可是自己的视频早已经被上传到了网上。

她不敢想象长此以往下去会新增多少受害人造成多么恶劣的社会影响,而这些足以彻底毁灭掉一个个体的影像在他们的眼中却只是不值钱的诱饵而已,她觉得悲凉讽刺至极:“你们毫不在乎的一张照片,可能会要了一个女孩儿的命。”

冯川冷漠笑道:“谁叫她们爱慕虚荣又缺乏警惕呢,如果她们都像你一样聪明就肯定不会上当了,不是吗?”

他站直了身体,语气有些遗憾,“我很欣赏你,但你今天还是高估你自己了。”

他擡了下手,身后的保镖递过来一个盒子。

他从盒子中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瓶药水,慢条斯理淡漠开腔:“赵检察官,既然我们两个这么有缘,几次三番地碰面,那这个新产品就由你来试试吧。”

赵清浔猛然站起身,心脏在漆黑中疾速下坠。身后两名保镖牢牢按着她坐回去,同时密不透风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赵清浔人生里从未经历过的生理和心理意义上名副其实的双重窒息,保镖的力量有如铜墙铁壁,她知道自己根本挣不开,但还是无法自控地用尽全力想要挣扎和反抗。她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具象地感到恐惧,她没有那么坚强,没有那么无坚不摧,她只是个普通人面对死亡她也会害怕、惊慌、失措,她迫切希望有个人能神奇地突然出现拯救她于危难之中,然而现实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英雄。

冯川看了眼手表,淡淡感慨:“你还是运气好,今天我没有时间跟你玩儿,不然——”

他垂眼拿着针管在她前胸的领口处挑了挑,然后笑了,“不然你那个警察男朋友可要心疼坏了。”

语毕,他彻底敛起笑意,一手抓住她的头发,面无表情将针头扎进了她的颈动脉。

骤然袭来的疼痛让赵清浔蓦地睁大了眼,脖子上的剧痛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凉意,她清晰感觉到那管液体被推进自己的身体,而后迅速流淌到她的每一根神经。

房间内的昏暗灯光照在她血色尽失的脸上,她的漆黑瞳孔一点一点涟漪状向外涣散开,惊恐和绝望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

冯川掐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冷笑道:“把检察官小姐带上,今晚她是我们的护身符。”

山间的追逐战仍在继续,夜色下的山路静谧幽长,仿佛没有尽头。

两辆车一前一后疾驰前行,纪淮澈不敢再贸然追击,前车后备箱里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影让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

脚下的油门已经被他踩得快要内嵌进去,他心知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对方可以无限拖着他耍,但是她现在的状况不明,晚救下来一分钟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他打开地图,一面紧追着前方的车辆,一面分神查找着其他的路。

他脑子里飞快计划着路线,在前方一个不起眼的岔路时,他咬了咬牙,心一横,右转开进了山林里的小路。

黑色越野车穿梭在树丛之间,从出部队以后他也不常在这种环境下行动,这一带的树木很密,视线受阻得厉害,十分考验驾驶人的车技。

他凝神看着前方的路,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袁野:“机场没有查到冯川的出境记录,不过他也可能是用了假的身份……你那边的人也马上到了,南山的几个出口都申请了布控,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纪淮澈沉声道:“她在这辆车上,冯川不一定。”

冯川想跑路肯定是真的,但赵清浔这辆车可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引开他们。

今晚的赵清浔是所有人计划之外的一环,又是现在回看起来尤为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她跟冯川对峙拖延时间,等到他们码头交战结束时冯川可能早都已经离开江州了。

至于她的手表到底是对方疏忽还是故意,他无法确定并且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此刻他唯一的目标是确保她的安全。

纪淮澈沉默加快了车速,树枝刮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密集得令人齿酸。

对方现在应该也发现他没有继续跟在后面了,但他们也知道掉头会被后援部队截获,所以并没有变更路线,仍旧是沿着山路继续急速往前。

眼下她消失在他视线的每一秒钟都很不安全,但是他别无他法,跟这帮没有下限的亡命徒对峙,他只能赌。

前面的树林依稀疏朗起来,月光透过树影照在车内人的峻冷面庞上。

从这条路笔直下去是一个L型的弯道,刚好可以拦截对方的车辆。他早到了十来秒钟,车子横在路中,他拿起枪握在手里。

很快,前方的车灯显现,他沉沉望过去,在看清楚对面的情况时,一瞬血液凝固冷却。

对方的车上根本没有人,车子失控一样径直朝着他撞了过来,而他的身后,是悬崖。

如果他躲开,奔驰车势必跌入崖底,如果他不躲开,那两辆车都有危险,而这一切建立在他此时无法确定后备箱里有没有人是生是死的基础上!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高度跳动的心脏充斥着胸腔和大脑,他后颈沁出冷汗,下颌凌厉绷紧,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泛出青色,下一瞬,他在刺眼的灯光中屏住呼吸,在对面车辆即将撞上来的千钧一发用力踩住了油门——

“砰”一声响后,横冲直撞冲过来的奔驰车被蓦然转向驶来的黑色越野车抵住车身,被迫横着朝悬崖旁的山口移去,它像一头无人控制全凭本能咆哮的野兽,跟崖边的黑色越野做着同归于尽的抗衡。

黑色越野逐渐不支,后轮慢慢下陷至悬崖边缘,奔驰车在他的艰难支撑下正在一点一点脱离危险范围,远方的警笛声空旷响起。

越野车的后尾持续传来的失重感令人心惊,但是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

纪淮澈唇尾紧抿,死死盯着两车相接的位置,终于,奔驰车被抵他到基本安全的位置,两辆车危险而小心地维持着平衡关系。而他自己的处境万分惊险,两只后轮已经几乎全然处在悬崖之外,他咬紧牙关试图撑到救援赶到,但车身下落的幅度正在以一种可怕的增速累计。

警车声越来越近。纪淮澈掀眸迫切看向对面的车尾,试图抓住她的裙摆或者头发或者任何能证明她此时此刻在车上的证据。

车下忽然传来一声山崖断裂的声音,他深黑眸光重重一晃,本能抓紧了方向盘。下一瞬,她的长发随风飘了起来,同时,他的车彻底失重,跌下了山崖。

在车子落下去的那一刹那,纪淮澈先是下意识庆幸地松了口气,而后整个人才慢半拍被浓浓的不舍从头到脚掼透。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今天早上,她自己赖床也不让他先起来,窝在他怀里仰起脸期待问他:“明晚我们去吃什么?”

他揉着她乱蓬蓬的脑袋想了想:“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吧。”

她疑惑:“第一次约会不是在你家吗?”

他无奈:“在你们单位旁边的茶餐厅。”

她很不服,撑起身体跟他理论:“那次也是约会?那分明是你开始套路我的第一步。”

他点点她的鼻子:“你没有证据就是诽谤,赵检察官。”

她哼一声,躺在他的胳膊上掰他的手指,认真细数他的罪状:“帮我看手相的那些鬼话都是你编的吧?台风天让我去帮你种花的手伤是假的吧?那天掉在我包里的钥匙是人为的吧?告白被拒后守在我家楼下被邻居看到是你故意的吧?”

被受骗人逐一戳穿的他略微窘迫,但还是淡定翻了个身将她捞进怀里,故意高冷吊她:“还少了一件事。”

她擡起眼,黑眸晶亮晶亮的:“哪件事?”

他低头她鼻尖上吻了吻:“明天晚上告诉你。”

她笑着眨了下眼:“好,一言为定。”

他也笑了,闭上眼。

抱歉,我要失约了。

“砰!”

悬崖下一声巨响传来,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停在奔驰车旁。

车上的人迅速开门冲到崖边震惊看到r/>

“队长!!!”

“纪淮澈!!!”

黑夜无垠,月影黯淡。

绝望的呼喊声在寂静山间痛彻心扉回荡,无人注意到,被救下来安置在警车后座上的人,眼尾静静流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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