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2/2)
谈凭玉一拳砸在他手臂上:“麻霆君!”
麻霆君更不愿面对。深深垂下头去。
“麻霆君,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看清楚了,我就是俞平!”
台上正奏了一首进行曲,一声声颤音盖着谈凭玉的咬字,管他有多少怒不可遏。他含恨向舞台上一瞪,白净面孔一闪,学生们纷纷被他吸引了来,胆子大的伸手打着招呼。
“四爷!”此起彼伏在进行曲里,纯真得未经污染,叫他撒不出气。
他实在无计可施,几步跨到保镖跟前:“叫詹兰竹进来!”
詹兰竹在外头和单龙数麻雀,被保镖提进来,掀挡风帘见到两人,啼笑皆非。谈凭玉扭来头,道:“兰竹你来得好,这麻霆君脑子锈完了!你认识他比我久,快想个办法叫他看我。”
詹兰竹是少数得到兰香尊敬的,心肠一等一的好,轻轻拍着麻霆君的背,道:“五爷,你听凭玉的,睁眼睛吧。”
谈凭玉黑脸在一旁,不信麻霆君真能被他唤起来。麻霆君倒是遂他的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兰竹,我伤心!”
詹兰竹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苍白劝道:“你别哭了。”
麻霆君摇摇头:“我是个混账。”
话里话外的意思,谈凭玉觉得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混账。
他为麻霆君预备的礼物盒子一层层地拆,没曾想到麻霆君半途而废,还在这临门一脚上。奈何骂也骂不得,打了自己心疼。
他悻悻向詹兰竹道:“我先回去了,你负责送他。”
詹兰竹喊住他:“要不要告诉他?”
谈凭玉恨麻霆君不争气,颇有怨念地盯一阵,道:“就让他哭去——但是盯紧了,别让他想不开。”
詹兰竹苦笑道:“放心。”
剧院外头冷风一吹,石板地冻得像是冰,谈凭玉走得没什么知觉,寒从脚起,才有些回到人间的实感。单龙流里流气蹲守在车旁,一见他来,恭敬地起身开门,一副看好戏的眉眼。
他愈加要生气了,管自己脱了外套在车里,稀里哗啦一阵响,多不文雅。
单龙自作聪明,道:“我猜麻霆君一定是在外面有新欢了,四爷我说得准不准?”
司机不敢参与他们的玩笑话,在前视镜里偷偷瞄谈凭玉。
谈凭玉道:“他还不如在外面有个新欢!”
单龙笑道:“四爷生什么气?”
谈凭玉不答,倏地朝椅背猛拍,道:“都回头看我!”
对上四只茫然中含几分惊慌的眼睛,谈凭玉简直七窍生烟。大家都是人,都在枢城,都叫他四爷,不是有能好好听话的,怎么麻霆君偏要忤逆他!粗喘几口气,又道:“我问你们,我很可怕吗?”
难得见谈凭玉失态一次,前排两人都犹豫着不肯答。
谈凭玉提高音量,道:“说话!我很可怕吗?”
他这俊脸上张牙舞爪,狐貍眼睛黑洞般吃人,两人只会更加沉默。司机和他关系不如单龙亲密,总要更虚伪,堆一个假笑,道:“四爷您像天使一样,怎么会可怕呢?”
单龙也要保命,拼命点着头。
好不容易平安离开剧院。谈凭玉气得头晕目眩,颓在座位上,看街景变换。冬衣厚,稍有动静便放得更大,前排两人听他的警报声,轮番在镜子里盯过,见是他摸出口袋里一只珠宝匣子,纷纷松一口气。
蓝色钻石安然落在黑丝绒布上,镶嵌后更加漂亮。他把麻霆君的那只套进无名指,任钻石滑落到手心。
“开到哪里?”他突然道。
司机道:“柏庄。”
“去那里干什么?去银行。”
他口中的银行唯独一家,无需多语。司机调转方向,朝江南开。
麻霆君到银行更早,坐在摇椅上,热可可喝不起,只捧一杯热水。颜青坐他身边,口型不断变换着。公告栏里不再是“谈四少爷于近日失踪”,是邻里街坊写的小广告,新店开业,旺铺出租,都来他的地盘上张罗。
哪里像个能赚钱的银行的样子?滨江一带街道的活动中心都不如他的银行有烟火气。谈凭玉隔着玻璃橱窗向里看,见到茶几上有一瓶干花,是不是洋桔梗?不是也得是,他就喜欢洋桔梗。麻霆君爱他,他也爱麻霆君——
此刻的笃定,比起慰藉,更像一类自嘲。他站在外头,几次想敲门进去,碰到木门又退缩了。
麻霆君擡头来看他一眼,四目相对。
他吃一惊,不由自主地闪至门口,心头怦怦跳。许久悄悄偷窥一眼,却看麻霆君脸上苦笑。
“我是出幻觉,看见俞平了。”
颜青皱眉道:“刚说俞平死了,又说看见他。我看你总归疯得不轻,最近提防你家胖子瘦子,哪天一个变黑一个漂白,把你命勾走了。”
麻霆君低声道:“命不久矣也好,我倒是想去和俞平团聚。”
“你肯定上天堂,俞平这种狐貍精是下地狱的,你怎么见他?”
“我也要下地狱。”
“你给我省省。”
谈凭玉贴在门背后,身子直挺挺地撑着,想骂他的话噎在喉咙里,还是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