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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共生的珊瑚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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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共生的珊瑚01

天亮了。

每一天格陵都是这样缓缓醒来。从碧波白帆的百丽湾,到绿荫掩映的长寿山,从喧嚣嘈杂的工业园,到宁静静谧的大学城,从高楼矗立的CBD,到破败凋敝的厂矿区,冉冉升起的太阳,最终会将光与热传递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西城区明珠路北面的宵夜摊在热闹了一晚上后,只留下了被油污一层层覆盖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道路。和阳光一起开张的早餐档用腾腾热味和香味驱赶着还未散去的宿醉气息——死气沉沉的家属区就这样一点点地生动起来。

经过第一轮拆迁后,尚存四排三列一共十二栋老家属楼。每栋家属楼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灰白外观,就连天台上违建以扩大拆迁面积的活动房,也都是找了同样的草台班子来做,全是一样的灰白色夹芯板,歪歪斜斜,岌岌可危。

某一栋家属楼上,一个穿着背心裤衩,揉着眼睛的小男孩被妈妈推出阳台,随即关上身后的门:“眯眼睛,看太阳。不要眨眼。五分钟。五分钟后刷牙洗脸。手脚轻一点,你姐昨天回来得晚。”

正处在变声期的男孩满脸不愉快,眯着眼睛低吼:“裤子!裤子!”

母亲啧一声,去拿了运动短裤出来。他边穿边极不耐烦地训斥母亲的无知:“这不能治近视。近视只能成年后做手术。”

“做手术对身体不好!”母亲这样说着,儿子做出了一个“根本就是没钱”的了然又讽刺的表情。母亲没空深究儿子的嫌弃心理:“专家说了,看太阳滋养阳气!我去买早点,你吃什么?”

出生在这个鬼地方简直就是受罪。

他才看了几秒太阳就受不住刺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于是漫无目的地四下里张望。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片模糊的灰白。他突然想到生物老师在课堂上说过全球珊瑚的白化问题。灰白色的家属区不就像是正在慢慢走向白化的珊瑚群吗。一代又一代的工人们像珊瑚虫一样,住在一间又一间斗室里,庸庸碌碌一辈子,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献给了这座臃肿而过时的工厂。

他望向脚边。阳台的狭缝,永远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填着一条条肮脏的青苔。珊瑚和藻类共生,而八卦与流言正是大部分居民在私底下为维持生计所进行的交换之一。

语文老师说过他文笔不错——“有和年龄不相称的悲悯想象”。好,他要做一个网络小说家,成为大神,有千万粉丝,赚很多很多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他信心满满地拿出手机来刷自己的文学小站。十天前更新的新章节没有新增一条评论,点击率还是三位数。

他暗自咒骂着读者不识货,又眯起眼睛望向太阳。

浑然不知儿子复杂的心理活动,母亲在早餐档口看到了一个久违的倩影。

那短发女孩子穿着家常的白T恤,运动裤,站在一条散漫无序的队伍旁边,等着买一种咸香油腻的早点。纤长的脖颈,笔直的后背,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白皙的皮肤,温柔的气场,使得她看上去和其他珊瑚虫很不一样。

“辉辉!辉辉!哎呀,又长漂亮啦,差点认不出。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美娜回过头来。只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伯姨婶才会亲昵地喊她的小名“辉辉”。但是没有妈妈提醒,她并不能说出面前的这位阿姨姓甚名谁,只能礼貌地笑:“阿姨好。我回来有几天了。”

迟钝如她,也立刻反应过来将要陷入又一轮的“不结婚,已分手”的重复解释当中。但阿姨直接跳过这一环节,急急切入正题:“你回来的正好——我们这几栋到底还拆不拆?就拆了后面那一半,我们只不过签的晚了点,现在条件还不如之前那一批,怎么说得过去!房价这两年又涨了不少呢!我们一家四口,怎么说都得分两套吧?一套三室,一套两室,我们也不贪心!”

那早点师傅却是早就签字拆迁并原址还建了,万象还一次性支付了两年的租房费用,他索性就在未拆迁的家属楼里租了一间,每天照样卖他的早点,顺便还可以看看自己房子的建造进度。此时他便插嘴:“拆迁文件上写明,不按人头还建。你家六十个平方,最多还九十个平方,也就是一个三室两厅。”

“那为什么化纤厂是按房产证来还建?一个小房子,分成六个房产证就能分六间——我算是看透了——还是得闹,不闹没房子!”

“你说的那种情况二审判决下来啦。没分成。”

“不行。怎么样也得给我儿子多要一套。女孩子也就算了,男孩子怎么能没房子娶媳妇呢!”

“不要操心孩子的事儿,他们现在才多大?还怕将来没有赚钱的机会。”

“女儿反正要嫁出去,我不担心。但儿子……”

贺美娜拿了早点,见他们两个讲得起劲,自觉对这场对话再无责任,轻轻一句“阿姨再见”准备离开;阿姨眼角瞥见她要溜,立刻喊住:“辉辉,最近你有空的话,帮我们家蕾蕾练练口语嘛。”

贺美娜这才想起来她是操蕾蕾的妈妈:“好的,阿姨。”

“还有件事。”她猛地将贺美娜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小声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啊,你不要和别人说——我们家蕾蕾谈了个男朋友,家里条件很不错,要带蕾蕾一起出国读书。”

贺美娜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只得道:“是吗?那挺好。”

“可是对方家里太有钱了,我怕蕾蕾拿不住他。虽然他现在对蕾蕾挺好的……所以我想问问你,”她盯着贺美娜的眼睛,真诚地问,“到底是什么原因戚具宁不要你了呢?是嫌你家里太穷了,爸妈都是下岗工人吗?”

她为了儿女前程的那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只要能将这种担心传递给更倒霉的人就好,不管言语有多伤人。

“我们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肯定不会拖累蕾蕾的呀。”她又是解释又是给自己打气,“就算是为了蕾蕾的面子,我也得争两套房子回来,见未来亲家的时候底气也能足一些。”

待到了家门口,贺美娜还没进去就已经听到自动麻将机哗啦啦洗牌的声音。母亲胡苹和另外三个中年妇女正在客厅打牌。

胡苹对于一大早就开台赌博丝毫不觉不妥:“辉辉,帮阿姨们倒茶。”

贺美娜出生于一个传统典型的大家庭。曾经每年的年夜饭都要摆上三桌才能安顿下所有亲戚。她的父亲贺宇和母亲胡苹是家中老么,从小在兄姊的侧目和微言下受尽了身为国有企业领导的父母的偏爱和照顾。随着年岁增长,兄姊纷纷成家立业独立出去,离开了发展停滞的西城。而胡苹和贺宇,就像一对被父母照顾过度的俪虾夫妇,继承了父母的事业编制,永远地留在了偕老同xue中。

贺美娜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她出生的时候,胡苹自己还像小孩子一样,所以一直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协力带她。作为老么夫妇的独女,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祖辈的万千宠爱,也继承了其他近亲的侧目和微言。热闹的年夜,其他小孩子在地下疯跑打闹,她一定是乖乖坐在祖辈的膝上拿着识字册,一个个地认,一点也不能松懈。

大伯母走过来,拖长了声音道:“辉辉那么早就开始认字了呀!还是外公亲自教呢!我们家祎祎这么大的时候没人管,只知道玩,所以现在成绩不好呀!祎祎你还不跟你堂妹多学学!只怕她认识的字比你还多些呢!”

外公说:“读书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奶奶说:“我们辉辉又乖又聪明,读书肯定不吃力。就是身体弱了点,要多喝点牛奶,多吃点牛肉。”

爷爷说:“辉辉,你要做我们贺家第一个女博士。你如果把这本书学完了,爷爷再给你买一个美娜娃娃,穿博士服的女博士。”

外婆说:“不读书,不读书就像你妈妈一样,只知道打麻将。”

胡苹从哗啦哗啦作响的牌桌上擡起头来:“打麻将有什么不好啦?不打麻将我一天天的怎么过呀?老公!瓜子!”

贺宇坐在老婆身边,笑嘻嘻地将一盘磕好的瓜子仁儿递上去:“打二筒。”

但父母不可能永远为子女挡风挡雨,他们总有老去的那天。胡苹和贺宇虽然在生活和工作上是窝囊废,但质量并没有被父母纵坏。当双方父母年老体衰,兄姊也理所当然地不来探望和照顾时,已经双双下岗的夫妇二人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为他们养老送终。

然后死亡和拆迁开启了另一场闹剧的起点。

虽说双方父母卧病在床时都已立下遗嘱所有遗产由贺宇夫妇继承,但这完全没有道理嘛!两个人都下岗,拿着最低工资,居然还有钱生活,有钱看病,有钱供女儿读到博士,必然是父母贴补了。这笔钱我们可以不计较,父母房子的拆迁款必须拿出来平分!

另外你们的一套房子,也是因为偏心的父母将原本属于全体子女的事业编制继承权给了你们才分到,所以这套房子的拆迁款也必须拿出来分!

前面一条贺归贺,胡归胡,尚且容易做到,但后面那条涉及到贺胡两家共同分配,可就没那么好分割。贺胡两家子女一共八人,加上第三代近三十口人,为了一套五十平米的两室一厅来回拉锯,吵架,眼看着拆迁还没动工呢,已经是势不两立的阵势——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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