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共生的珊瑚 01(2/2)
万象集团的小公子,未来的继承人,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戚具宁,居然被下了降头,毫无道理地看中了书呆子贺美娜。
不管这段恋爱关系有多么的荒诞不经,但他们两个是真的在众亲友的祝福下,以结婚为前提出国去了。而且戚家人丁单薄,正迫切需要一个大家庭的温暖。仿佛一夜之间重拾人性,大家纷纷表达出对亲情的渴望。胡苹和贺宇两人生性乐观,也就不再计较兄姊的白眼和嘲讽,敞开怀抱,一时间贺胡两家空间地团结和睦更甚以前。每个节日都要团聚,每个团聚的日子都要按美国时间来过,以便与贺美娜和戚具宁通讯,为大洋彼岸的这一对恋人送上满满的祝福。即使戚公子常常不方便视频,大家也会热情洋溢地编辑好各种祝福的信息轰炸贺美娜,提醒她照顾好戚公子,而且女孩子家家,年纪到了要多考虑生育问题,不要一心挂着工作,她的首要任务应该是为戚家开枝散叶,生个三男两女,这样才能江山永固……
贺美娜鲜少回复这些信息。他们虽然表面上要奉承,但心里却是鄙夷的——是读书让她从灰姑娘变成公主吗?
不是!最后还不是因为运气好,认识了一个有钱且有良心的男人才改变了命运!所以读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机遇!
两年前,贺胡两家分崩离析的格局因为贺美娜半只脚踏入豪门而改变。
现在豪门在贺美娜面前关上了。平静许久的格局不知又会如何动荡起来。
贺美娜去倒了四杯茶:“对不起,不知道阿姨们要来,只买了一份早点。”
“不用。我们都是吃过才来的。”这时邻居阿姨将视线从麻将牌上移到了贺美娜胸前,“辉辉,你穿胸罩没有啦。”
即使被突兀而无礼的问候砸到了脸上,贺美娜也只当是一阵浊风吹过,拂面自消:“阿姨,喝茶。”
那中年妇女摸了一张牌:“……怎么一点奶都没有。我和你说,我儿媳妇最近在代理一种无痕魔术香水胸罩,塑身排毒,用过都说好。你加她微信,阿姨帮你拿两个。保证给你一个最低折扣。”
胡苹道:“之前不是卖排毒足贴?现在又卖排毒胸罩?排毒,怎么排毒?你儿媳妇卖的东西怎么都能排毒?她嫁到你们家以后,有那么多毒要排呀。”
“哎呀,不一样。这个胸罩穿着可以治乳腺增生。”
“那你自己得多穿穿。你不总说儿媳妇气得你一肚子气。女人啊,一生气就容易乳腺增生。你可要小心点。你儿媳妇也应该天天穿,免得你好了,她又病了。”
微商婆婆啐道:“胡苹你这张嘴几时学得这么不饶人!”
“还不是因为和你打牌打得多,跟你学来着。”说着麻将机突然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胡苹叫起来,“辉辉!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贺美娜将插头拔了重启:“好了。阿姨们慢慢玩,我进屋看书了。”
墙壁薄,客厅聊天的声音传了进来。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一弄就好了。”
“这叫一理通,百理通。”
“辉辉真不错了。在我们家里,只有我们给孩子买早饭,哪有孩子给父母买早饭的?更别提稍微说一两句不中听的话,白眼都要飞到天上去。”
“一有时间就看书,自我增值。”
“真的是太乖巧了。”
从波士顿回来,贺美娜似乎很快就回到了原先的生活轨迹当中——和父母说清感情的结束,在旧居安顿下来,和师友见面,积极地找工作,在工作地点附近找房子租住,一步步地完成一个成年人的日常活动。
但她深知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其实正是一种逃避。
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她好像始终有一种逃避的本能,她的知书达理,她的温柔可亲,其实全是逃避的表现;这逃避的本能,就在她左眼角那里,每次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就会蠢蠢欲动。这一次,为了逃避,关于TNBC的小文章她只写了一个开头就丢在那里;为了逃避,成沓的文献,未读的邮件,工作计划,预算报表,全都推到正式上班的周一再做;为了逃避,她跪在卧室的复合木地板上,从床底拖出一个大纸箱,将这些年收藏的美娜娃娃一只只地拿出来,仔细整理她们的头发衣饰,更换吸潮的碎纸丝。
从赛璐珞到软胶树脂,从三寸钉到一尺七,从千娇百媚到职业女郎,无言地述说着一代又一代美娜娃娃的变迁,和女性意识的觉醒。
“哎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出来工作。”
“怎么没用,至少麻将机会修吧。至少知道给妈妈买早点吧。我最自豪就是辉辉一直读到博士这件事情。这个世道再怎么变,也不会让博士下岗——碰!碰碰胡!……辉辉!帮妈妈拿一下零钱。”
“来了。”
贺美娜只得再次以贫乳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穿过客厅,去父母房间拿零钱。
“其实女孩子工作也没有什么用,挣的那点钱只够自己花销!不是买包,就是买化妆品,劝她把钱给我,我帮她攒起来,免得乱花,她反而怪我们没本事,没存下钱,害得她消费都缩手缩脚!真不懂现在的小姑娘,今天花明天钱,还无所谓——放下放下,那张我要碰的。辉辉工作找好了吗。”
胡苹的声音一下子得意起来:“已经通过面试,下星期去明丰上班了。”
她买菜一直用的是一个草莓折叠袋。收起来是一颗草莓,打开是红色环保袋。所有的零钱散币都揉成一团放在里面。
还有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发票。
因为之前爷爷奶奶生病时出现过将医院的发票和零钱乱放,结果遗失,没法报销的情况,所以总是将东西胡乱一团到处塞的胡苹学会了至少将发票整理清楚。这应该是还来不及放到她专门放发票的一个塑料夹里。
贺美娜将发票展开,铺平——
“明丰是大企业,很有钱呀!听说现在没有点关系进不去。”
“她导师推荐的呀。她导师一向很喜欢帮助学生。你还说读博士没好处。不读博士能有这条人脉?她一去就是最大的那个研究团队呢。”
这是一张格陵增值税普通发票,销售方名称是格陵鹊桥婚姻介绍咨询服务公司。购买方是贺美娜。
“那一个月多少工资?……啊哟,那谁家的儿子本科毕业出来做互联网,一个月也有这么多了。”
“他能做一辈子啊?互联网吃的是青春饭!天天加班,辛苦来!辉辉就不同了,她在明丰研究的是抗肿瘤的新药,这世界上总有人会生病吧?你几时看过医院有淡季?所以呀,这种工作才能做一辈子呢。”
发票上货物或应税劳务,服务名称那一栏是“白金级婚姻咨询服务”。价税合计壹万捌仟元。
“那……总还要考虑个人问题吧。”
“有什么好着急的呢!我们辉辉这么漂亮,性格又好,再找一个是分分钟的事……”
“哎哎哎,这回大意了吧。清一色,就等你这张两万。”
“什么,我点炮?哈哈哈哈,辉辉!快拿零钱出来呀。对了,你们要是有好对象,也不妨告诉我……”
真的是很荒诞。
手里拿着母亲为女儿的终身大事病急乱投医的证据,一块绿豆大小的过敏斑悄悄地爬上了贺美娜的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