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团圆 也无风雨也无晴(1/2)
第314章团圆也无风雨也无晴
子默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也许并不是天子觉得眼前的龙袍不合适,而是天子从今晨起就一直在紧张。
洗漱时心不在焉,沐浴更衣时心不在焉,眼下要换龙怕还在心不在焉。
今日中秋宫宴,百官都会携家眷入宫。
虽说这是自安城之乱后,宫中首次如此郑重其事的宫宴,但自天子登基以来,诸事有条不紊,国中之事内有钟相,卢相帮衬,外有北敬王,刘老太尉顶梁,国中都晓天子的贤明和才能在先帝之上,至于如何同朝中大臣相处,这三两年时间,天子早就游刃有余,若是为了今日中秋宫宴如何应对百官和百官家眷,略显无力了些。
子默忽然想起前几日暗卫这处的消息,说宝园小姐带着青黛小姐和小世子在回京路上了,若是顺利,应当今日就会抵京。刚好又是中秋宫宴,宝园小姐带着青黛小姐和小世子回京,定然会到宫中来。
陛下是紧张这处了!
子默心中默念一声,“怎的糊涂了”
这两日同礼部一道确认的琐事太多,竟将这一桩‘要事’给忘了。
子默恍然大悟时,一旁的内侍官正眼神询问着,手中这件龙袍是不是也要撤了?
子默来不及回应,殿外又有内侍官快步入内,在子默身旁附耳——是礼部又遣人来催了。
中秋宫宴这一整日都是有时辰安排的,就算是天子也不能随性而为,要处处顾及宫宴当日的行程。快到时辰了,北敬王妃这处已经在宫中见入宫的家眷,天子也该要启程了。
北敬王妃始终是代后宫行事。
家眷处,北敬王妃能帮忙照看一二。
但天子后宫空置,家眷这处的安抚天子还需抽身亲自前往。所以,天子今日的行程整一个满满当当,礼部怕错过时辰,一遍遍遣人来催。子默也知晓时间紧,低声道,“省得了,这头就催着。”
内侍官得了消息,赶紧快步离了殿中去复命。
一旁的内侍官继续询问般看向子默,子默知晓拖不得,遂上前打断陆衍思绪,“陛下,宫宴时辰快到了,礼部来催了几趟,宫人们要侍奉陛下更衣了。”
陆衍回过神来,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却还是极罕见的问了声,“朕穿哪件好看?”
子默原本下意识是想说“陛下穿哪件都好看”,但终究还是躬了躬身,低眉淡淡笑了笑。
宫中何时都是,轮不到内侍官给天子拿主意。
哪怕是龙袍这样的小事。
陆衍也反应过来,“就这件。”
陆衍没有为难。
内侍官上前,侍奉天子换龙袍。
龙撵已经在寝殿外等候。
轿撵起身前,子默同身侧嘱咐了声,“今日城门处若是来了平远王府的消息,赶紧来知会声。”
身侧应声去做。
轿撵起,子默跟在一侧。
中秋宫宴,从睁眼起又是忙碌的一日。
人只要一忙起来,藏在心底的事就会暂时搁置在一旁。
偶尔空闲时,冷不丁就会浮上心头。
同朝臣说话的间隙,陆衍会下意识环顾四周,然后忽然察觉自己魔怔了——喻宝园早就不像从前一样女扮男装了,即便入宫也不会来前朝。
陆衍寻子默来,风马牛不相及得问了一圈旁的。
子默会意。
天子眼下问的,未必就是当下想知晓的。
天子想知晓的,他也会绕一个圈,平和又不失恰到好处的提及声——宫中几年没有中秋宫宴了,所以特意嘱咐了城门和宫门处,若是有外地回来京中的家眷,要提前知会宫中一声。
既委婉,又合情理。
陆衍颔首。
忙起来的时候,今日就像过往三年两载中的任何一天。
不同的是,早前的期许是往来的书信,今日是回京的消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前朝到后宫。
陆衍同北敬王妃一道见朝中官员的家眷。
中秋宫宴是大宴。年关时,不少封疆大吏都要留在封地,中秋宴便可携妻儿入京觐见。一人一句,陆衍也会花不少时间在问候和关切上。
等稍作休息,已经是晌午了。
还没有消息……
“陛下,已经遣人去问了。”子默知晓天子当是担心了。
“嗯。”说了一上午的话,陆衍也确实乏了。
殿中午歇的时候也会突然思绪,过往在幼儿园,喻宝园的精神是怎么好到从早到晚都面对着一群小孩子,永远都这么有精神,而且一直陪着他们说话,念绘本,在户外活动的时候也没少同小孩子说话。
喻宝园面对自己喜欢的事,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神和力气……
陆衍嘴角不由牵了牵,自己都未察觉。
“陛下。”子默快步入了殿中。
子默知晓他一整个上午应当乏了,不会这个时候入内扰他休息,是宝园和青黛、扶光消息。
果然,子默轻声,“陛下,方才禁军来回话了,前几日入京的有条路暴雨塌方,困了好些人,宝园小姐带着青黛小姐和小世子正好走得那条路,路上怕是耽搁了,今日,应当回不了京中了。”
暴雨塌方?
“人有事吗?”陆衍的睡意全无。
子默摇头,“没听说有人受伤,就是路断了,要么绕路,要么等抢修。”
天不遂人愿,陆衍脑海里浮现这个词语。
“知晓了。”陆衍眸间淡淡。
子默退出去。
陆衍重新躺回榻上,忽然间,心底仿佛倏然一空,有些事情原来期待到一定程度,骤然泄气,疲惫就如潮水一般涌上。
他眼皮子打架,慢慢阖上。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很久没做梦了。
忽然梦到老爷子。
他知晓这是梦,也知晓是中秋团圆日子。
老爷子挑了一个好时间。
他陪着老爷子下棋,喝酒,还有早前他不怎么喜欢,老爷子却热衷的射箭,他都陪着老爷子,这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在梦里却弥足珍贵。
他不敢高声,怕吵到老爷子,也怕吵醒自己。
也会心猿意马看向一旁的日晷,怕子默稍后来唤他,他就会从睡梦中醒来。
他太久没见老爷子。
忽然觉得早前再普通不过的时刻,眼下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老爷子就踏在冰上,双手覆在身后。
他便跟在他身后。
像往常一样。
望其项背。
“是不是不容易?”老爷子转身,脸上是罕见得温和笑意。
这个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也似春风般触及他心底。
就像小时候骑马摔倒,老爷子扶他起来,问他疼不疼,他先是摇头,但老爷子一直笑着看他,他顿了顿,然后点头,说疼一样。
只是终究不是小孩子,也少了摇头这一幕,而是双眸温润,原本不想如此的,但开口时,声音里还是藏了哽咽,“是,你不在,做什么都不容易。”
老爷子微笑上前,像小时候替他拭去膝上浮灰一样熟稔,也像离京前,替他整理衣领,然后温和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外祖父不能一直陪着你,但你做得很好,比外祖父想象中的更好。”
陆衍眼中再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眼泪顺着眼眶划了下来。
老爷子并不意外,仍旧温和伸手,指尖擦了擦他眼角。
陆衍恍然间觉得有些刺眼。
再睁眼,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仰首看向老爷子的。
如同当下。
他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也低头,目光扫过掌心——小小的手心,和记忆中小时候的模样一样。
仍旧是在薄冰上。
但这次,老爷子牵着他,掌心里的暖意会让他铭记许久……
也有那么一刻,他想一直牵着这双布满老茧的手不放。
“外祖父。”他轻声。
小时候,他都是这么唤的外祖父。
只是他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口中的称呼换成了老爷子,然后日渐熟稔。
但在燕韩,羌亚人扑向老爷子最危险的时候,他口中脱口而出的几个字却是许久未用的“外祖父”几个字。
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称呼。
即便不常提及,即便被时间的痕迹掩埋,但在任何时候想起都足够温暖而有力……
梦是人心的临水照影。
他是忽然很想老爷子,所以才会想起小时候同老爷子在一处的场景。
他一直怕水,老爷子牵他去冰面减缓对水的恐惧。
但眼下,他已经不怕了。
却仍会想起。
老爷子带着他克服恐惧的时候。
小时候总感觉害怕,眼下害怕的却是稍纵即逝。
他也试着握紧老爷子的手,带着老茧的手,亦如早前一般真实,但他清楚知晓并非真实。
但在这一刻,真实与否其实都不重要了。
“阿衍,陪外祖父去垂钓吧。”老爷子眉间都是笑意。
垂钓?
他不记得老爷子喜欢垂钓,更也没见过老爷子钓鱼。
印象里,老爷子很喜欢吃鱼。
老爷子说完,小陆衍听话点头,“好。”
只要能同老爷子多呆一刻,做什么都好。
陆衍淡淡垂眸。
老爷子牵着他的手,在冰面上走着,一面感叹,“垂钓好啊,小时候,祖父就时常带我去垂钓……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陆衍从未听老爷子提起过这段,但听得出老爷子很开心。
甚至,目光中有向往。
应当,就像他小时候跟在老爷子身边一样,老爷子小时候也是这样跟在自己祖父身边的。
所以老爷子做得许多事都有祖父的印迹。
一代一代,如此传下,然后周而复始。
陆衍思索着,没说话。
小小的身躯里,装着长大的灵魂,却在当□□会了许多小时候似懂非懂的事。
老爷子之于他,同先祖之于老爷子,也有一日,会同他之于自己的子孙。
很多早前从未想过的事,却都在这一瞬于脑海中具象化……
老爷子见他不说话,低头想着事情,便耐心问起,“小脑袋里想什么?”
陆衍擡头看他,如实道,“外祖父,你会想念你的祖父吗?”
会一直想念这么久。
从幼时的分别到年迈这一路足够长的路。
老爷子伸手捋了捋胡须,轻叹道,“会。”
陆衍缄声。
老爷子又低头看他,“不会时时刻刻,但就在忽然的一瞬间,很想他,非常想,就会坐下来,慢慢将早前的事都想一遍……”
“为什么?”陆衍看他。
老爷子笑道,“只要我还记得他,他就一直在。”
老爷子温和,“在外祖父心里,在外祖父同他一道做过的每一件事里……”
陆衍聪明,“垂钓?”
老爷子颔首。
陆衍忽然明白了。
垂钓寄托的是老爷子的思念,是那一段相处的时光,是陪伴的痕迹……
过往,他总认为垂钓是一件无趣的事。
耗时,也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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