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缴帖 你是陆随堂,我不识得你。(2/2)
“何至入狱时,三司、工部、吏部均晓得这账不对,可他们只能到何至身上罢手。”
祁聿眼底沁满血色,擡手扣住陆斜下颚,因为有些远她姿势难受。陆斜还‘贴心’地朝前膝行两步,直接跪到她眼皮子下。
两人衣袍搅在一处,陆斜瞧得脏腑顶跳了下。
“何至还该死吗?”
还是该死的另有其人!
祁聿转眉沉眸。
其实何至也是该的,那年冬天山东两千老百姓人命得算何至身上,切切实实该他抵命,再死上一千九百九十九次还不够。
陆斜头皮发麻,浑身惊颤,彻底咽了声。
知道司礼监水浑、水深,却不知目无法纪到这种地步。
祁聿现在说的不单单是何至下场,也是他的......
“所有人都当我十六能做随堂,便自己就能做。”
祁聿蔑视一笑,直接睥睨俯视了她眼下的所有人。
“谁知道我日日要看多少文书,时时刻刻殚精竭虑算尽多少朝中内外、廷内上下关系。才能让桌上那几位不至利用我去背罪,做了那无辜的替死鬼?”
这话祁聿说得不丧,也并未矜功自伐,反而字字尽是傲气。
一种能让人无限仰视的狂傲。
陆斜心不自禁仰头,祁聿犹如一尊身前佛,他跪的心甘情愿也带尽骨子里的所有虔诚。
嗯,四年前就知道祁聿厉害,现在知道他更厉害。
他听得心口滚热。
“前朝廷内递刀我接过能再递给旁人,落我头上的刃我能寻人顶上。我不主动杀人害人,被我杀的也不计其数。”
“你爹、你哥哥教过你这些么。”
陆斜周身愧色,抿唇不说话,死死塌下颈子。
他家都是铮铮铁骨的好人......
祁聿仰头看眼头上牌匾:“这里头坐的都是畜牲,我也是。”
她心绪破开,陡然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好好人不做,要进来做畜牲?陆詹事一生清正,你两位哥哥也照着家规国律尽循峻节,你为什么偏偏要掘了你家祖荫!”
胸口实在闷得疼,松了陆斜下颚,扬手直接给他一巴掌。
跪了一夜陆斜身上有些虚,憨大一成年男子被她一掌扇趴出去,脑袋撞上台阶,眉骨磕破道血口。
陆斜晓得祁聿这番心意,忙撑地在他面前跪好。
肩胛内抽,心绪繁复道不明。
陆斜伏地时深深攒眉,从四年前至今祁聿都念着他父亲,他家的礼训......祁聿对他家总有股不一样的情愫般。
当年便觉得有异,此刻更觉得定有渊源。
但祁聿眼下情绪不容他张口,只好规规矩矩跪着。
看唐素走近,祁聿甩甩手。用了十成十力道,她手也疼。
虚眼瞧陆斜略微肿胀浮红的脸颊:“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提点你,往后你我上下级同桌,我担不了你这个儿子。”
唐素捧来帖,祁聿扬手接过。
陆斜双手揪住祁聿衣摆,带着期盼战战兢兢讨问:“不缴帖行吗。”
他回来不是要与祁聿恩断两决的。
祁聿鼻腔重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我儿子?”
衣裳被陆斜揪紧,力道清晰,甚至带了番她看不明的意念。
“唐素,取火来。”
“不要。”
陆斜擡头伸手想夺,祁聿一眼将人重新钉回地上。
他再次缓缓跪伏在地上。
“陆随堂若留着这张帖,往后有人笑话你就不好了。”
“我不喜欢被人借势,你也不配借我的势。”
两句话让陆斜脊梁彻底塌了。
他扯扯祁聿衣角:“你说我是你唯一的后事,也说我精贵着,为何我回来了就不是......”
唐素做事一向快,转眼就点好弯腰递她手边。
一股蜡油烧人鼻腔,陆斜不听吩咐起身,盯紧祁聿指尖那张贴,原来是墨兰色封底,里面内容他甚至都没见过,便要见不着。
祁聿望他眉弓一道血印,顺着滴下的血迹到了颌线。腥红眼底可怜兮兮的,不禁眉眼更深了。
人及冠了还跟当年十六一样弱幼,真是身量长了脑子没见长,她又狠狠怄口气。
心底将陆斜狠狠骂了无数句。
指腹朝前,一簇火借着燥热的天飞速燃起来:“我儿子是衢州巡税使,已死。”
“你是陆随堂,我不识得你。”
火卷吞着帖,她松手一扔。
至此帖子缴尽。
他们再无干系。
“你如果连站都站不起来,明日我就杀了你。”
“我司礼监不要废物。”
祁聿掸把衣袍,唐素适时将人扶起来。
直至那抹背影在眼中彻底灭掉,陆斜拂指将忍受多时脸上的血迹抹开,屈指顶顶额角。
压眸看着地上还燃着帖,伸手轻轻复上将火摁灭。捏起来轻轻抖掉灰,细致地贴怀藏好。
陆斜揉揉鼻尖,压声喃喃:“酒气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