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唐琬,牡丹词和黄縢酒。(2/2)
莲心赶紧甩甩脑袋,摇掉脸上的沮丧神情。
“‘红酥手,黄縢酒’,原来是这种酒呀。”
莲心接过与她说话的黄衫娘子递来的酒盏,小抿了一口,随即五官都紧皱在了一起,“嘶——好辣呀!”
周围几个小娘子都捂嘴笑起来。
仗着自己年纪尚小还能装可爱,莲心索性往黄衫小娘子怀里一扎,抱了她的胳膊,带着醉意撒娇道:“哎呀,姐姐。错、错、错!我是不能喝酒的...”
“小小年纪,《钗头凤》倒是背得清楚嘛。”
周围一圈小娘子都笑得东倒西歪的,黄衫娘子还刮了刮莲心的鼻尖,“听说令尊与陆务观颇为熟识,不想你也喜爱陆务观的词。”
莲心笑道:“陆伯父作诗,那才叫个‘信手拈来’呢。”
“陆公确实文采斐然。”
“每每读到此词,我都潸然泪下呢。”
大家纷纷赞同,七嘴八舌和莲心交谈起来。
没有说话的只有一个人。
是个熟面孔。
“李娘子,你说呢?”有人问她。
莲心随着众人眼光看向那唯一未出言赞同的娘子,一双眼睛眨了眨。
这不发一言的人,正是上次宴席上出言建议直接一把火烧掉朱淑真的《断肠集》的娘子。
莲心上下打量她一番,挪开目光,专心致志去喝手里捧着的瓷盏中的冰雪冷元子,只可惜喝了两口就被自觉肩负起莲心长辈角色的黄衫姐姐拿了走:“多喝坏肚子,别喝啦!”
你自己还在喝荔枝膏水呢!
莲心十分不服,“哎呀哎呀”地抱着黄衫小娘子胳膊,和她歪缠起来。
与此同时,李娘子答:“陆游?作诗自然忧国忧民、感人至深,但我却不喜欢那词。”
她双手虚拢杯盏,指尖仿若无意识轻摩挲其上花纹:“全词尽是情爱别离...词自李后主起才眼界渐大,写‘愁’如‘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写‘恨’如‘流水落花春去也’,皆为词中佳句,陆游却又将眼光只放在情爱小节上,实在逊色许多。”
这位李娘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思想保守。
提到情爱就退避三舍,这就是古代女人的标准模板吗?
席对面的朱淑真轻轻“嘁”了一声。
她又饮了杯酒,兀自轻轻道:“若人活成你这样的死水一潭,那才真是没趣儿。”
几人离得不远,朱淑真能听见这边的议论,莲心这边的人自然也能听见朱淑真的话。
一时大家面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莲心也心下好笑,但到底有所顾忌,仍保持着沉默,没有出言。
黄衫小娘子则专心和莲心进行着冰雪冷元子的拉锯战,更没心神分给朱淑真和李娘子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上。
直到席上几人搭讪着聊了几句,话题渐渐转到了新的人身上。
“...月仙说得对,”看来‘月仙’就是那位李娘子的小字,“那唐娘子也是的,一个女孩子家,明明改嫁了,还要和别人眉来眼去、寄词传情的,算怎么回事嘛...”
莲心没忍住,探出半截身子,怀疑:“那首词真的是唐娘子所作?”
就是在后世,唐琬给陆游相和的那首“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也未定论究竟是为她所作,还是后人牵强附会。而在眼下的南宋,她们就能如此笃定那首词就是唐琬所作?
被问到的人也不太确定:“应该吧?反正像是。”
莲心目瞪口呆:“你连那首词是否为唐娘子所作都不确定,又如何能晓得唐娘子再嫁后的所作所为呢?”
这回的问题就好回答多了。
被莲心问的娘子大手一挥,“嗨”了一声:“她能引得陆公写出《钗头凤》来,之后又陆陆续续给她写许多诗,谁猜不出来嘛。她必是在再嫁后还不懂避嫌,整日写这写那,所以才...”
“不,我觉得...”
“未必。”
“还不住口!”
话讲到一半,却竟被三道声音前后截住。
莲心的“我觉得”说了一半,若有所感,擡头看向朱淑真的方向。
朱淑真果然正抱着胳膊,看着这边。
方才说“未必”的,正是她。
而如果说朱淑真会为同为才女的唐琬挺身而出还算在莲心的预料之内的话,另一个人则完全出乎了莲心的想象。
李娘子站起身来,看着方才出声的娘子,叱道:“你与她素未谋面,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揣测她?”
她同伴完全呆了,结结巴巴:“我、我那也是听说...”俨然已被李娘子的突然发作弄晕了。
莲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喃喃:“太阳打西边出了,李娘子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呀...”
“噗嗤。”
随着这忍俊不禁的笑声一起,莲心闻到身旁刮来一阵隐约香风。
朱淑真在一旁落座,手指伸来,轻点了下莲心的额头。
“不是‘心在汉’,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朱淑真抱着胳膊,看着李娘子和同伴对峙的样子,似笑非笑的,“你不晓得李月仙是唐琬的外甥女吗?”
莲心轻“啊”一声,随即意识到关键问题:“可她是唐娘子的外甥女,都知道唐娘子当时的事了,为什么还要对你...”
李娘子既然知道唐琬死时因“才女”身份蒙受了许多不该有的世人指责,为什么还要用同样的话来责备朱淑真呢?
朱淑真又轻轻笑了。
这一次,她点点莲心的鼻尖。
“好个聪明的小娘子呀。”她眨眨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