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凤凰涅槃(完) 大结局下(1/2)
第130章凤凰涅槃(完)大结局下
一片沉寂中,谢汐楼轻声开口,引着殿中人来到多年前的思政殿。
“明德皇后自七岁入宫,十三岁离宫,一直与温平公主一起养在宫中薛太后膝下。她离宫前不久的春日,与温平公主在宫中玩闹时,曾误闯思政殿,不小心偷听到先帝和一个人的一场对话。这个场景诸位虽不在现场,却应当是见过的,上元节那走马灯琉璃灯罩上的一幅彩绘画便是这个场景。在那画上,明德皇后站在殿外,殿内站着的则是先帝同当今陛下。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臣妇与明德皇后曾是好友,她曾将这个场景讲给过臣妇听,那时她说的是,她站在殿外慌了手脚,是陛下您从院外赶来,将她拉走,救了她。陛下,那日您分明不在殿中,而是在殿外,这场景明德皇后记得,臣妇记得,您为何就记不得了呢?甚至还欲盖祢彰似的将那画中人给换了。”
陆既安阴沉着脸,不发一语,似在思考如何将台下人挫骨扬灰。谢汐楼并未期待他开口,停顿片刻后继续道:“明德皇后说,那时她因为慌张,并未听清殿中人是谁,说的又是何事,但臣妇猜,陛下一定听到了吧?不然也不会碾转反侧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无法忘却忽视这件事,决定将有可能听到先帝和琰王对话的明德皇后杀死。
“可是陛下,你为什么不问问先帝呢?问问他那日究竟说了什么?”谢汐楼长长叹了口气,擡眼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眼中有怜悯,“陛下,你是怕了吗?你怕你听到的都是真的,你怕先帝真的想把那皇位送给他的同胞弟弟!”
“你给朕住口!”陆既安愤怒起身,指着跪在前方的人,“来人啊——”
“陛下是被人说到心事恼羞成怒了吗?”谢汐楼打断他,语速越发的快,“你但凡多问一句,便可知晓,明德皇后没听到,琰王对你的那王位没兴趣,他一直留在大理寺也不是为了权利,不过是为了先帝的嘱托!至于先帝,他是真的有这个心思吗?将自小培养的太子废立,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弟弟?还是以此来攻心,让他那傻弟弟安心辅佐你,为你解决掉心腹大患?”
殿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陆既安彻底呆住:“你说什么?”
谢汐楼盯着他笑,只觉得世间事怎如此荒唐。她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满目皆是苍凉:“明德皇后说,你这人自小就无容人之量,果然是真的。你就为了一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竟然就要杀死一个无辜之人!你想杀她,却又寻不到理由,更加不能亲自动手,于是你想到了你养的那条最忠诚的狗,周鸿之。
“让我来猜猜,你同他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告诉他,皇后人选是先帝定下的,你其实也很苦恼,毕竟沈家势大,若再出一位皇后,恐外戚乱政?或许你还会暗示他,若沈惊鸿死了,便要选一个新的皇后,周家虽没有年龄合适的姑娘,可若能推选一个为他马首是瞻的人的女儿坐上皇后宝座,未来只有无尽的益处。”
谢汐楼站起身,活动了下跪得僵硬的膝盖,整理了一下红色的嫁衣,走到周鸿之面前,俯视着他,轻笑道:“周鸿之,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他今日可以随便寻一个理由,就要杀掉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你怎知他便会容许你长长久久的活着?他容不得明德皇后,容不得沈家,难道就容得下你吗?”
谢汐楼手舞足蹈表情夸张,如入了魔的厉鬼,周鸿之擡眼看着她,面容平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在朝几十年,懂得难道比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少?可天子让一个人死,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就算不是我,也会有王鸿之,李鸿之,那倒不如由我来做。”
“你就不怕他因这事杀了你?”
“可这也是个把柄,不是吗?”
好一个把柄!谢汐楼盯着他,半晌点点头:“你说得对。你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后,找到了姜曲,他又找到了罗牙,最后由罗牙下手杀害明德皇后。从始至终,你的双手干干净净,却顺利完成了陛下的嘱托。你和咱们陛下,真是天生一对,蛇鼠一窝啊。”她眯着眼睛,在脑海中将一切慢慢拼凑,“可罗牙毕竟只有一个人,哪能那么轻易闯入沈国公府?于是你又找了想要依附于你的沈仲广,你知他对沈国公府熟悉,且对沈家心怀不满,便让他想法子替你解决沈国公府的护卫。作为交换,你许诺助他将沈照影推上后位,于是沈仲广便真的相信并答应了。
“可沈仲广哪有这个能耐左右国公府中的事?只能去找沈国公。他原以为会被沈国公狠狠地揍一顿,却没想到沈国公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谢汐楼又走到沈国公眼前,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轻声道,“我猜,陛下也找过您吧?在您的心中,没有任何人或者事比沈家门楣重要,所以你才能在明德皇后七岁时,毫不犹豫地将她送入宫中为质,才能在陛下稍微明示几句后,再次选择舍弃她……沈国公,你好狠的心呐。”
谢汐楼字字泣血,终究还是扎痛了沈国公的心。
“我做得难道有错吗?!”沈国公红着双眼看着面前的人,“你告诉我我做得有错吗?!过刚易折,过盛易衰,沈家这些年已在激流勇退了,可还能退到哪儿去?城霁已从惊蛰军中调离,不让他沾手军中事务分毫了,难道还要将伯疆也召回华京,将沈家守了多年的北境拱手相送?还是将惊蛰军交出,让我儿无强军可用,白白送死?!”沈国公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全是无奈,“你当我舍得吗?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有出路,我何至于此?先皇定下的婚事不能被退,她只能死了啊!只有她死,方能让沈家不做陛下眼中的出头鸟,方可保下我沈家的爵位,方可让陛下安心,我有什么错呢……”
“所以你助沈仲广调开夜间巡逻之人,之后杀死罗牙维护沈国公府不容侵犯的尊严,最后一把火将一切烧掉,让这一切都化为灰烬……”谢汐楼微微仰头,遏制住眼中泪意,心如寒冰般凉,“可怜沈惊鸿至死都很相信你,不知道她最尊敬的祖父,竟然也是杀害她的元凶。”
谢汐楼不再看他,转身望向高台上的那个人,丝毫不管他暴怒的神色,笑容中全是苦涩:“找了周鸿之,又找了沈国公,陛下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殿下又去了薛太后那里吧?薛太后再疼爱明德皇后,也敌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可终究下不去手,只能将此事告知了兄长,由薛尚书出面,将陛下的心头大患除掉。如此一来,兜底的人出现了,明德皇后沈惊鸿,终于走入了这个必死的局。”
眼泪盈满谢汐楼的眼眶,模糊掉她的视线,她喃喃道:“陛下好谋算,一石多鸟,不仅让那秘密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拿捏住了朝中重臣,还削弱了沈家的威望,可是陛下,那个小姑娘呢?她到底何错之有啊……”
她的声音满是悲凉,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反复回荡,如荒漠中的风,裹挟着无数沙粒,将人心上划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反复鞭笞,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陆既安的怒火突然消散,转而化为茫然和惊恐。他看着台下那人,只觉得她的动作和神情怎会如此熟悉,熟悉到像极了那个无数次入梦的人。
那是和他看着长大的,如同妹妹一般的小姑娘啊,他也曾真心想与她举案齐眉,共度一生啊……
他的声音中有细微颤抖:“你究竟是谁?”
谢汐楼没有回答。
她退回到那杯毒酒旁,垂眸望去。
小巧的酒杯中酒清如镜,倒映出镜中人凤冠霞披,唇红如血。那人的唇角似有笑意,眼中却有泪水溢出,沿着脸颊滑落,坠到杯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高门贵女,先帝钦定的皇后,华京城谁不艳羡?偏偏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灰飞烟灭的下场,可真真是荒唐。
她弯腰拾起那小小的杯盏,还未有动作,门外有宫人的喊声传来:“太皇太后驾到!”
殿门被推开,带起一阵风,吹得谢汐楼衣摆飘动。殿外阳光如箭,射入昏暗大殿,带着不可抵挡之势,将阴霾踩入尘埃。
谢汐楼眯着眼适应光线,视线在太皇太后的身上点了一下,与门外宫人身后的沈照影目光相撞,而后看她转身头也不回离开,只留下裙摆上的芍药,开得耀眼。
太皇太后着祎衣,带翟冠,雍容华贵,在宫人的搀扶下逆光而行,缓步走入殿内,
殿中人起身行礼,陆既安眉头紧蹙:“皇祖母怎来了?”
“哀家来不得吗?”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一旁端着酒杯的谢汐楼,声音中有恼意,“我儿尸骨未寒,殿下却要鸩杀他的王妃,哀家且问你,她何罪之有,你这般容不得他们夫妇!”
这句话着实重了些。陆既安唇角崩紧,眉间有不悦闪过:“皇祖母,这是琰王妃自己要求的,朕何时逼过她?!”
听到这话,谢汐楼早就枯死的心还是起了一层波澜,她擡眼看向陆既安,讥讽道:“那我若说,我想活,陛下可会应允?”
陆既安盯着她,眼神寒凉,如淬了毒。
谢汐楼继续道:“我再问你,这殿中众人,上至薛太后沈国公,下至侍候的宫人,可都能活?”
陆既安依旧没开口回答。
谢汐楼冷笑:“陛下,小心眼就要承认,何必做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恶心人。”她微微侧身看向太皇太后,看着她温柔怜惜的目光,毫不犹豫跪倒在地,伏下身子,哽咽道,“母后,这毒酒却是臣妾所求。臣妾自知无法活着走出这大殿……就算走出去了,也已失了留在这里的理由。臣妾今日穿凤冠霞披而来,想着若能早些去往奈何桥畔,兴许还能追上夫君……他瞧见这嫁衣,定会高兴的……臣妾求母后将我夫妇二人停灵于一处,待百日后合葬皇陵,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的声音哀切,让人无不动容。
太后太后垂眸看着眼前的谢汐楼,眼眶湿润,像是回到了他们大婚的第二日,陆回带着新妇去她那儿谢恩时的场景。
那日陆回是那般高兴,望着新妇的眼中全是温柔爱意……一切仿佛是昨日的事,怎今日就成了这般模样?
谢汐楼等不到回答,仰起头,一张脸上全是哀求。
太皇太后心中一动,叹了口气:“哀家允了。”
谢汐楼松了口气:“臣妾谢太皇太后!”
说完,她不再耽搁,举杯将那毒酒一饮而尽,没有丝毫停留。
毒酒入喉,腹部如着了火一般。片刻后谢汐楼的身子软倒在太皇太后的脚边,再无声息。
太皇太后吩咐身边的尚宫:“就按照琰王妃的意思,将她送回王府吧。”
眼见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将谢汐楼的尸体擡走,陆既安寻不到阻止的机会,只能转眸看向身边内官。那内官上前几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陛下放心,那杯酒是奴亲自准备的,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陆既安松了口气。
待到谢汐楼的尸身擡出大殿后,太皇太后擡头看着前方的陆既安,眼中全是陌生。她不欲同他多说,开口便是正题:“听说周鸿之与我儿之死有关。”
陆既安明白她的意思,立刻道:“将周鸿之押入死牢,等候发落。”
周鸿之不敢置信地望向陆既安,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宫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嘴,拖出了大殿。
太皇太后目的达成,不再逗留,殿中恢复了安静肃穆。
殿中空荡荡的,陆既安的视线在余下几人的脸上反复扫视,犹豫半晌,终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开。等到离开大殿重新走入阳光时,陆既安突然停住脚步:“将殿内的宫人都处理了吧。”
跟在他身后的内官心中一凉,急忙躬身垂头盯着地面,轻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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