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嫁我为妻 “如今还不算晚,对不对?”……(2/2)
“为、为何送我礼物?”回过神来,晏乐萦忽然有些无法应对的无措,问他,“今日又不是我生辰……”
她当真慌了神,唯恐自己心下还有其余心思萌发出来,一时间情绪荡漾,既想得知他的回答,又怕极了他的回应。
季砚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背,轻道:“这是早就为你备好的及笄礼。”
果真如此……
霎时,晏乐萦红了眼眶,连带鼻尖也蔓延酸意。
“当年就想送给你了,只是世事弄人……”季砚那双乌眸略微黯淡了一刻,复又淡笑,“如今还不算晚,对不对?”
算么?晏乐萦也不晓得,她极快地嗯了一声,旋即却是垂下明眸,佯装认真打量灯,不想被对方窥见眼底苦涩。
灯是四方宫灯的模样,琉璃灯片极薄,上头绘着色彩斑斓的图案。
晏乐萦定了定神,又听季砚解释着:“昔年的匠人与朕说琉璃灯常绘花,你喜欢的花太多,朕便命人都绘了上去。”
酸涩的情绪难免又被他逗笑,晏乐萦仰头嗔他一眼,“就差说我见一个爱一个了。”
“可雁雁会永远爱朕。”季砚微顿,他无意识带上些胁迫的语气,尾音却是颤的,“对么?”
他并不确定,一点也不。
晏乐萦又听见他道:“谢贵妃背刺于朕,此后,朕在玉衡苑的日子越发举步维艰,熬清受淡事小,彼时,朕更多是觉得彻底被世间遗弃……”
他一个人熬过了不少黯淡无光的岁月,不愿承认自己的零丁孤苦,最终又不得不承认。
只是他并不甘就此了却余生,悉心施计,毕力设局,那时他便想着哪怕粉身碎骨,万死不辞,他一定要赌自己还有另一条命。
在那段最阴暗不堪,荆棘满途的时光里,却蓦然地,冒出过一束光亮来。
她像是明媚的骄阳,从那日青梅树梢间投下,又像鲜嫩的青梅,漂亮饱满得令人一眼被她吸引,真生出了望梅止渴的欲望。
亦或者,很快叫人萌发出将她从枝头采撷而下,掌控在手里的心。
“直到你的出现。”季砚引着她,带她去触碰灯沿不烫的位置,描绘烛光,“雁雁,你于朕而言,就像是这么一束光。”
光影交错投射在两人的手上,又被肌肤反射出更加莹润晖丽的光泽。
季砚看着看着,有些恍惚。
他听见晏乐萦开口催促他,“生辰愿望还许不许了,阿砚哥哥?”
季砚的薄唇一时无法抑制地颤了颤,又很快冷静下来,他轻道:“愿郎骑竹马,青梅绕床,长长久久,一世不离。”
寂静蔓延一瞬,他听见晏乐萦回答了他。
小娘子的声线在八年后已变得沉静,唯有停顿处还有一分故作的娇柔媚态,真真假假,虚实难分。
她道:“好。”
*
季砚只是赶在子时之前来找她,尚有些政事没有处理完,与她温存一会儿后,便叫她自行去睡。
晏乐萦瞧他面露疲色,眼下隐有淡淡乌青,心中本想与她无关,最后关心的话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晨起你还要主持祭祀大典,当心精神,今夜稍稍歇息也无碍的吧?”
她主动关切的话叫季砚一顿,旋即,他只是缓缓摇头:“寒衣节过去,朝廷便要开始拨放各州冬日赈灾的款项,今年的冬来得太早,京城也早早变了天,此事等不得。”
她有些欲言又止。
季砚揉了揉她披散的柔软乌发,半晌,忽而道:“雁雁,朕与季淮不同。”
这下晏乐萦微怔,眼皮轻颤,没想到他突然又说起这个。
“朕虽也生于皇宫,未曾亲身躬耕于田野,却也感受过严冬无碳的刻骨冰寒,酷暑无冰的炽热煎熬。”
“民生疾苦,苦于贫瘠之困,寒暑之难,更苦于死别生离,朕比季淮更清楚这点。”
养尊处优的太子季淮何曾感受过这些?
季淮至今仍耽于享乐,善于弄权,只看到人心易于玩弄,权术易于掌控,却从不曾想过要做一个帝王真正应该做什么。
晏乐萦掩在袖下的手无意识握紧,她忽然觉得此刻与季砚的相对有些难熬。
目光四处发散,有一处不起眼之地又仿佛灼亮至极,烫住了双眸,她不敢看那处,垂下眼皮。
这段时日借着给他作画打掩护,军事机密图也被她临摹得七七八八,那机密图就在她起初觉得蹊跷的小道中,她日日犹自去泡汤泉,日日便去看一次。
今日,季砚来之前,她刚将临摹好的军事机密图放在那处,只待明日他去祭祀大典忙足一整日,她会悄无声息将图转移去别处。
“雁雁。”
季砚听到她轻声说是啊,好像她也很赞同他说的话,他叹息一声,最终没再多说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颊,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缱绻一吻,只道:“先去歇息吧?”
但晏乐萦是睡不着的,毕竟机密图还没有彻底安置好,她摇了摇头,说着还想再陪陪他,她等他今夜彻底忙完,两人一同去沐浴洗濯,才合衣而眠。
*
京城的天越来越冷,因着夜里熬得晚,清晨季砚醒来,却见晏乐萦缩成一团,一副想睡到天昏地暗的样子。
他几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前阵子,他便与晏乐萦说过,今日想叫她一起出席大典,其后还有群臣在场的天子贺诞筵席。
他的意思,晏乐萦不是不明白。
他们分别了八年,再相见他已是一朝天子,他或许想让她更真实地感受他如今的模样,不说为他骄傲,起码是为他得偿所愿、亦或是苦尽甘来而感到高兴。
可晏乐萦并不想,她数次转移话题,临到今日依旧是并不愿去的模样。
“阿砚哥哥……”
听到了身旁起身的动静,还数次察觉他的灼灼视线,晏乐萦不好再装睡,可依旧睡眼惺忪,嚅嗫着:“我并不想去……”
直接了当的话,其下藏了许多含义。
旧年的承诺早已不在,她就算不是平民的身份,从前也不过一小官庶女,她有什么资格去如此场合?更遑论如今要陪着天子出席。
“我去像什么话?”她轻声道,听着有些可怜,更多却是压抑不下的抗拒,“昨夜熬得实在太晚,我不如哥哥精力好,此刻还是困得厉害。”
她感受到季砚那双乌眸仍凝在她身上,但她佯装无知无觉。
一会儿后,她听见季砚应下,“继续歇息吧。”
晏乐萦松了口气。
这一整日外面都是锣鼓喧天,号角长鸣。
含凉殿中多是天子近侍,今日也多由应庆安排去随侍天子,殿内的侍从宫人眼见着比平日少了不少。
晏乐萦仍是正常时刻起身,而后,她自然地将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废画稿带出了主殿。
一日,含凉殿无事发生。
季砚夜里回来的依旧很晚,他似乎在筵席上小酌了几杯,抱住晏乐萦时,晏乐萦能嗅见他气息里的轻微酒味。
酒香杂糅着冷淡的梅香,变得馥郁温暖起来,晏乐萦仰头看他,猝不及防被他吻上。
她点上了那盏琉璃宫灯。
五光十色的光澜间,季砚略显冷峻的眉眼轮廓变得柔和,那双桃花眼潋滟,令人窥得少年时的温秀模样。
晏乐萦不由得一恍惚,她听见他在她耳边喃着,“雁雁,别再离开我……”
沉默一瞬,季砚似乎也冷静了下来,薄唇勾起一点意图平静的笑意。
“今日你不来朕的,来日你的生辰宴不许再推脱。”他道,眼眸深深地看着她,“朕想给你好好办一场。”
他既然都如此说了,晏乐萦哪里好再推拒,她只好笑笑:“自然好。”
一面,她心底则在盘算着届时母亲应该也快到京城了。
她便选择那时交出军事机密图,找机会彻底离开这里。
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心中凉凉的,有种说不上的艰难涩意。
“到时候,阿砚哥哥带我去城外看花灯。”不过心里凉薄的人,面上却能装得言笑晏晏,深情至极,晏乐萦心觉自己是如此。
她柔声撒娇,“你曾答应过我的。”
随着季砚的承诺,晏乐萦看上去似乎很憧憬那番光景,“我们曾经约好的……”
她的生辰就在上元节。
在八年前未离京之前,她便和季砚约好了,要去看一场及笄时的上元花灯。
季砚瞧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忽然却道:“你还曾答应过我,要嫁予我为妻。”
晏乐萦没想到他又忽然提起这个,一噎,搂住他的脖子。
她拂开他鬓边的青丝,柔软的吻顺着他脸颊一个个落下,含糊讨好,“阿砚哥哥,天好冷,抱紧我……”
说来,她也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承诺给过他,又要看花灯,又要在那日给他做新嫁娘。
晏乐萦心中原本没有愧,此刻也谈不上生出愧,只是有一丝浅淡的涩意,破开了冰封的躯壳,一点点在心中化开,引着她重新回忆起了许许多多往事和那段没有结果的情。
有人的叹息与嘤咛轻喘,一并落在一室的旖旎烛光里,不知是彼此谁在惋惜,又是谁在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