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那个男人(2/2)
“抱歉。”伊塔里斯低声说道,语气带着礼貌。
多里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甚至连一丝对阿苏尔的排斥也不曾显露。作为一名贵族,在场合中如何伪装、如何隐藏真实意图,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更何况,这样热闹而拥挤的场合里,轻微的碰撞实属寻常。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阿苏尔会选择在杜鲁奇的圈子乱串,带着某种任务,某种目的?
但下一秒,他的步伐停住了。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浮上心头,让他瞬间从惯性的礼节和复杂的思考中惊醒。他看向眼前的阿苏尔,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陌生、冷峻,面容干净得像刚刚脱离锻炉的金属,没有记忆的残痕。
但偏偏,他的声音,那极具辨识度、低沉中略带尖锐尾音的语调,却像一道刺进灵魂深处的锋芒,猛然触及了某种被封存许久的回响。
多里恩的眼睛睁大了,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无法忽视体内那种本能的反应,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直觉——他与这个人之间,有某种联系。
一种不该存在、却无法否认的联系。
伊塔里斯只是静静地望着多里恩,神情沉稳,没有波澜。
他能看得出,多里恩老了许多。
也许是岁月的流转,也许是政务与事务耗尽了多里恩的锋芒。他的兄弟早已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杜鲁奇,而是一个历经风浪、目光凌厉却始终孤独的军人?
他仍然记得他们在艾希瑞尔分别时的模样,彼时的兄弟还年轻,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兄弟与他之前容貌的相似之处。他在多里恩略显疲惫的面庞之下,依稀依旧能看见那段过往的影子。
“我们……认识吗?”多里恩终于开口了,语气中夹杂着迟疑、不安,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希望?
“不认识。”伊塔里斯依然用之前的语调回答着,当他见他兄弟的眼睛睁的更大的时候,他露出了年轻时的招牌笑容。他举起酒杯,对多里恩轻轻一晃,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约定,“以后我们会认识……重新认识。”
语毕,他转身离去,留给多里恩一个背影。
而多里恩却如石化般站在那里,眼神迟迟未能收回。他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心跳变得紊乱,不知为何,胸腔深处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道缝隙。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试图唤醒一段被掩埋的记忆。
“尤里安……”
那名字刚一出口,他便再也无法掩饰眼底那翻腾的情绪。
而此刻的会场内,不知何时已逐渐安静了下来,像一座即将落下帷幕的舞台,只待最后一幕登场,宣告一场新剧的开始。
没有人发出指令,也没有任何高声的呼唤,但众人的交谈却仿佛被无形的线一根根抽走了一样,声音被吞没,目光却齐齐被牵引,仿佛整座大厅的空气都拧成了一股绷紧的线,拉向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
他们看见他走进来——那个名字早已铭刻于这片大地、天空与海洋交汇之处的存在。
达克乌斯,依旧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皮肤,那件外紫内绛的长袍,没有金线,没有图案纹饰,朴素却又压得下所有华服的张扬。
袍角轻扫地面,他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象征荣耀与力量的饰物:维斯扎尔、辉银权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意义的东西,或是一些充满功能性的东西。
而他身边,那道火焰般艳丽的身影同样引人注目。
德鲁萨拉,挽着他的手臂,身着一袭近乎燃烧的火红色长袍,像是一团被驯服的烈焰,又像是刚从血池中走出的女王。
她美得惊人,优雅得不可一世,行走之间,仿佛整座大厅的光线都为她让出道路。她与达克乌斯并肩同行,宛如神只与宿命的结合,光与火的共鸣。
戴斯不再高仰着头,那副无所谓世事的神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见的肃穆与静默,他缓缓收起双手,站直身体。
而围在萨里尔身旁的那一圈阿苏尔大法师们,也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什么,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自动让出了一条狭长通道——那通道直通萨里尔,也直通达克乌斯与他之间的一场未语的对视。
大厅的一角,正吃着某种看起来酥脆香甜食物的丘帕可可和提克塔托停下了动作,抬头望来,那一双双金属般的瞳孔在光亮下迸发着精光,头顶的头冠也开始变幻颜色。
逗弄着他们的雷恩、科威尔与卡利恩原本还在互相开着开玩笑,此刻也都变得严肃。他们收起嬉笑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一件仪式性的事件正在展开,而他们不该置身其外。
而一旁,那些正在慢慢舔舐甜烈酒与烤肉的红龙们也停了下来,他们的脖颈齐齐上抬,瞳孔收缩如针,目光凝视着那个男人。
随后,一声声清晰的靴子碰撞声响起,如某种古老军团的唤醒号令,在大厅之中回荡。
随后,一声声清晰而铿锵的靴子碰撞地面的声音响起,如同某种古老军团被唤醒的号令,在这座光辉炫目的大厅中回荡开来,震荡着金属、琉璃与回音,直透人心。
这是庄严的信号。
杜鲁奇的海陆军将领们挺拔如雕像,动作整齐划一,紧随其后的是阿苏尔的海军将官,有军衔的红龙、艾尼尔与阿斯莱,也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他们都以右拳击胸,随后高高扬起,以最标准、最庄重的军礼,向那位立于光与影交汇处的存在致敬。
达克乌斯是不参与陆军内部的事务,但他管海军啊,他的军衔是海军大司战。
艾萨里昂没有军衔,作为马雷基斯副官的他从未被正式授予任何头衔,但他从不曾质疑自己在杜鲁奇陆军体系中的身份。他也击拳于胸,昂首敬礼,他的动作干脆、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他身边的一众人愣了一下,彼此对视,眼中有些惊讶,有些错愕,还有几分不解的敬重随之浮现。
继续兄弟之后,阿拉加伦率先抬手,将沉重的手锤猛地抵上胸膛,高扬致礼;而一旁的阿海尔、佩里恩与费尔加尽管神色复杂,眼中交织着无奈、困惑与动摇,但最终也默默加入,像是被某种无声的潮流推着向前,或许也是被那肃穆气场所震慑。
风暴织法者教团的成员们不约而同地行起了信徒之间的致敬礼节。
达克乌斯的朋友们,那些曾与他同行、并肩作战、互信交心的少数人也纷纷用他们自己熟悉的方式表达敬意:有的单膝跪地,目光虔诚而温热;有的微躬躯体,像是在悄然回应某种命运的注视。
而当萨里尔将手缓缓抬起,极其郑重地覆于胸前,向达克乌斯行礼时,原本仍在迟疑的阿苏尔大法师们彼此对视,眼神中写满复杂的情绪——震惊、不解、敬畏、犹疑……
随后,他们也低下头,默默模仿萨里尔的动作,将手覆于心口,向这位……传奇般的存在低头致意。
大厅沉寂了。
但达克乌斯并未回应众人的礼节。
他没有回礼,也没有低头,更没有说一句谢辞。他只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自然摊开,高举于半空。
这一刻,连时间都为之一顿。
这是回应吗?
不是。
这是一种宣告。
他的手掌如审判者举起的秤砣,又像某种更高阶的意志显现,一道无声的波动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没有强制,没有命令,却无法违逆。
他静静站在原地,任由无数敬畏与信仰的目光如潮水般奔涌,又如晚潮般退去。他一动不动,如雕像般伫立在那漫天星辉与烛火织就的光影下。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缓地,将手掌轻轻按了下去,指尖像是在抚平海浪,像是在压下剧变,像是将这片世界从喧哗的高台轻柔而坚定地按入命运预设的轨道之中。
“继续。”他的嘴张开,口型轻启,吐出一个词汇,无声。
但那无声的语言,却震荡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
说完,他转身,牵着德鲁萨拉的手,缓步向大厅的边缘走去,步伐平稳,却如一道缓慢推进的宿命洪流。
走了几步后,当德鲁萨拉轻轻松开手,他伸展双臂,与那个踉踉跄跄朝他扑来的身影紧紧拥抱。
丘帕可可。
他扑进达克乌斯怀里,像一块滚热的石头,又像是从时间深处跌落的回忆。
达克乌斯低头,将那只脊背无法直起、头冠泛白的灵蜥搂进怀中,双手轻轻拍着那片褪色的鳞片。
他们静静拥抱了一会儿。
当丘帕可可退开时,达克乌斯低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像是感慨,又像是怜惜。
灵蜥是有寿命限制的。
丘帕可可头冠上,那原本色彩斑斓、灵光四射的器官如今黯淡不少,颜色还在缓慢地变幻,却不再鲜活耀眼。
时光终究没有放过丘帕可可,就连刚才他那几步踉跄的脚步,都让达克乌斯心头一紧。
他都怕丘帕可可摔在那,整个魂断奥苏安的戏码。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丘帕可可抬起一根短短的爪指,指向达克乌斯的一头白发,嘶嘶咔咔地说着蜥蜴人语,那双眼睛满是关切与疑问。
“想你想的。”达克乌斯毫不迟疑地回道,语气温和且一本正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丘帕可可顿了顿,歪着脑袋,他的眼神中充满狐疑、震惊、不可置信,唯独没有感动、自责或羞愧,甚至有一丝『你拿我当傻子吗』的不屑。
“那你怎么不来看看我?”豁免了pUA判定的丘帕可可发问道。
达克乌斯愣了一下,然后仰头大笑。
笑声干脆利落,像是许多年沉重压抑后的释怀,笑得畅快,笑得自然。
身旁的德鲁萨拉、科威尔、雷恩和卡利恩也笑了。
这是达克乌斯和丘帕可可的重逢,是另一种形式的战友问候,不需要隆重,不需要煽情——只需几个回合的嘴仗,就足以抵过无数次空洞的寒暄。
(本章完)